“不用这么客气，”李斯特礼貌地笑了笑，“注意安全。”
“那我们先回去了。”陈泽明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 自动驾驶的黑色轿车缓缓升空的时候，在后座系着安全带的陈冬妍一脚踢开了在旁边座位上滚来滚去的陈冬然，把游戏机拿出来，递给上蹦下跳的弟弟。陈冬然见着游戏机，就像被人按了静音键，立即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一声不发、目不转睛地开始玩游戏。陈冬妍比陈冬然大不过两岁，今年不过十岁，陈泽明却觉得她有些太早慧，不知该怎么办。雨珠打在车窗顶，“嗒嗒”作响，车内干燥温暖。陈泽明见陈冬妍透过后视镜看着他，睫毛长而柔软，眼神清澈见底。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爸爸，他手表上那个，是不是骨灰钻石？”
“是，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们班安琪儿的爸爸在旧都带领反抗“白月主”，被绑在石柱上烧死了，”安琪儿是陈冬妍在学校的好朋友之一，“她上个月打了一个耳洞，她说耳钉是她爸爸的骨灰做成的钻石，颜色也是深蓝色。”
陈冬然沉浸在直接连入五感的VR游戏的视觉和声效里，专心致志画着他的“恐龙大战火星机械鱼”，游戏里架子鼓震耳欲聋的节拍透过耳机传出来。
陈冬妍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泽明摇了摇头，“是啊，你们李斯特叔叔，以前有一个丈夫，是我的大学同学 —— 说起来他们俩的婚礼还是我主持的。后来…你知道的，他是个当兵的，你们学校讲到了吗？340年的军事叛乱，那时候克诺索斯国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都城还在凡赛尔，凡赛尔的上将威廉·赵·马歇尔要逼死埃里克·维尔福 —— 维尔福那是也不是“白月主”，你们李斯特叔叔，就在东希尔特与马歇尔对峙了十三天，死了五万机械人，马歇尔要兵败之时，把李斯特的先生控制了。后来马歇尔被你李斯特叔叔枪毙，但是他的先生也惨遭不幸。他后来…后来也离开了凡赛尔，来到这安娜里德尔。那块手表就是他先生的遗物之一，钻石是他先生的骨灰所制的钻石。”
可是340年距今已经八年了。陈冬妍不能明白，八年，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她在李斯特的家中早就看到了，一尘不染的书房，满柜子的纸质书籍和机械人设计稿，被关掉的相簿投影仪，书房的玻璃柜里剩余三分之一的香水瓶，眼睛盒，古早的限量版游戏手柄，还有锅碗瓢盆齐全的厨房。并不像机械人的住处，肯定有人类来住过。她当时还这么以为，现在才知道是已经过世的人。
“看看你弟弟游戏打得怎么样了，咱们准备下车回家了。还有，咱们等会儿去买两份盒饭带回去给你妈，你们还有没有什么在超市想买的？”
陈冬然叫了起来：“我要买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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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
除此之外，家里只有家政机器人收拾碗碟的声音。 李斯特站起身，走上楼，他打开暖黄色的灯光，从二楼往下看，黑暗的客厅中有一面从二楼通向一楼的巨大落地窗，窗外花草摇曳，天聚乌云，水如倾，玻璃外有一条长河流淌。
他打开浴室门冲澡。水汽蒸腾，模糊了视线。他腰侧有一道长长的划痕，背部也是，右手小臂更有锯齿状的伤疤，一层叠加一层。
泡沫很快覆盖了痕迹。
水管的嗡鸣已经20分钟未停歇了。
如同有一把锥子在脑子里咯吱作响，又像粉笔尖锐的而长久的滑过黑板，细水长流的嗡鸣混杂在水声中， 他的手指在淋浴间里的镜子上打滑。他关上水，披着浴袍走出去，家政机器人在阳台上，手足无措地围着发出声响的地方打转。李斯特拎起它的头，把它扔在一边，用右手指尖的高热的激光切开了墙体，水管“砰”一声炸开了，在流出来的水声中，他抓住了融化了后又在水流中成型的铁。
蒸汽里万籁俱静。
他转身蹲下，在躺在地上的绿皮的家政机器人的控制板里输入了修补墙壁的命令。地上的家政机器人坐了起来，绕着水滩转了转，从肚子里拿出了五金工具箱敲打。李斯特把手中的铁放在地上，把机器人关在了阳台上。
李斯特转身，下楼，没回头。他打开颈后的无线充电，躺在沙发上，把手臂搭上眼睛，枕着沙发靠枕。 背对着他的是巨大的落地窗和不停息的雨水滑过，睡意包裹着沙发上的机械人。他在漆黑的客厅里逐渐失去意识。
雨还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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