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滴答走过一圈，时针停在十的位置。静谧的餐厅二楼，一盏烛火静静烧熄。
火光砰一下燃起，靠窗那桌重获光明，亮光舔舐沈良的脸。
侍者小心走过去：“先生，吸烟室在走廊尽头。”
沈良看他一眼，掐灭烟头：“对不起。”
侍者在四角换上新的烛火，沈良的影子在墙上跳跃，忽明忽暗，忽大忽小，像被烈风掀裂的布帘。
“地下停车场会进水吗？”
侍者愣了：“不会的先生，我们这边的停车场全自动控制，漏水会报警的。”
“哦。”
“先生，还有···”
“嗯？”
“现在已经十点整了，我们餐厅营业到十一点，您看，要不要请朋友尽快过来？”
“哦”，沈良看看桌对面的白盘，满不在乎，“把他的餐盘拿走吧，我再等十分钟，人不来我就走了。”
他闲适靠回椅背，把打火机放在桌上，闲散叼烟进口：“不抽总可以吧？”
光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抢食的狼，将急诊台塞得水泄不通。
老人和小孩被送进急诊，他们的家人堵在光州外环，出租都打不到，在电话里撕心裂肺嚎哭。
靳安邦让陆峰和黄文野回家，他自己带着哈雷，从市里到外环开了四十分钟，从外环回医院时，女人在后座泣不成声，哈雷在旁边蜷成一团，耳朵高高竖着。
靳安邦在等绿灯的间隙，从前面抽纸巾给她：“擦擦眼泪。”
“我、我女儿得了病，不好治，要花、要花好多钱”，女人眼睛哭肿了，声音瓮声瓮气，“我老公找不着了，不要孩子了，平时我得出摊挣钱，带不了孩子，让他爷看着，孩子放假了，哭着要来看我，他爷就租了个车，谁知路上···”
她说不下去，剧烈抽噎起来，喉管里住个破旧风箱，胸膛起伏不停。
靳安邦一言不发，一路开到医院，把副驾上的包还给她，目送她跑进大门。
他打开车门，让哈雷跳上副驾，掉头往捌壹陆开。
女人跑到门诊，头朝下把包翻倒，疯狂在里面找卡，一张没见过的蓝卡掉出来，旁边有张字条，上面有六位数字。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满脑子都是交钱，护士在电脑上查询，几秒后皱眉看她：“两位患者的急诊费都交过了，还预存了两万住院金，是送他们来的人交的。”
女人懵了，慌忙跑向POS机，把蓝卡放进去，输入几位数字，卡里还有三万多块。
她跑出大门，哪里还有迷彩服的身影。
凄风苦雨，门诊前的水没过脚面，一辆辆救护车闪烁红光，在院里迅疾穿行。
十一点二十分，捌壹陆的人正收拾餐具，楼梯间传来啪嗒脚步，胶鞋与地面碰撞，新泥点踩在旧泥汤上，重新覆盖一层。
侍者匆忙跑去，堵在门口：“先生，我们闭餐了，请明天再来。”
靳安邦抬手抹脸，抹掉湿润水汽：“沈良走了？”
这是个高大的男人。
一身湿透的迷彩服贴在身上，寸头贴着头皮，坚硬肌肉透过薄薄布料，张牙舞爪突显。
他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等到几点走的？”
侍者莫名其妙脸红了，或许是浓烈信息素作祟，他竹笋倒豆子似的，嘟嘟吐露出来：“您是说预约八点的沈先生吗？他按时到了，等了三个小时，十一点走了。我看他往左面走了，这个时间还开的，只有信达甜品了。”
靳安邦点点头，掉头往楼下走。
楼梯间是繁复的巴洛克装饰，一楼有个透明展台，里面是不知从哪收来的物件，各个精致漂亮，在柔光下熠熠生辉。
哈雷在楼口等着，见到他往他身上扑，委屈巴巴汪汪叫唤。
“哈雷，走”，靳安邦打开门，视线向街道左边飘，“完成任务。”
一碗杨枝甘露、一碗霸王芋圆、一碗绿豆沙，整齐摆放在桌子上。
门口的灯箱忽明忽暗，信达甜品的达字坏了，冷风呼啸往门里钻，老板从后厨抱风挡出来，挂到一半呼喊起来：“堵半路了吧？进来暖和暖和！”
靳安邦掀开帘子，看老板憋红脸往上挂钩，他上下打量两秒，抬腿站上凳子，一分钟帮忙挂好帘子。
老板喜笑颜开：“长得高真方便···我送你碗车仔面，等着我啊！”
哈雷汪汪两声，率先往屋里跑，方桌前只有沈良一人，百无聊赖舀绿豆汤。
靳安邦抬腿过去，沈良向旁边偏头：“你好啊，想吃什么？”
他刚想回答，走近一看，脸色变了。
沈良哪是在和他说话，是在逗哈雷说话。
哈雷平时威风凛凛，这时竟像个讨糖的小孩，前爪扒上沈良大腿，舌头恨不得伸出八尺。
沈良扫过桌子，把一盘排骨放在地上：“饿了吧，给你吃。”
哈雷绕排骨转圈，呜呜叫着哼唧，跑回靳安邦脚边转圈。
“哈雷可是在役的军犬”，靳安邦莫名有点得意，“不会吃来历不明的食物。”
“真不饿吗？”，沈良不为所动，捡起排骨，在手上轻轻摇晃，“你不吃，别人可就吃啦。”
哈雷犹豫片刻，看看靳安邦又看看沈良，摇头晃脑过去，从沈良手上抢过排骨，夹着尾巴跑了。
靳安邦：“···”
沈良笑了：“靳大队长，回去重新写报告吧。”
靳安邦默默磨牙，老板端着一大盘车仔面过来：“小伙子快吃！排骨要不要，我刚送来一份了，锅里还有好多！”
“不要了”，靳安邦掰开筷子，狼吞虎咽吃面，“足够了。”
他吃饭不讲究，像有人在背后追赶，喉咙上下滚动，囫囵吞枣吃掉半盘。
沈良在旁边坐着，拿小勺搅动碗里的绿豆汤，不言不语看着人吃，直到半盘面消失，他才悠悠开口：“靳大队长，迟到足足三个小时，没什么要解释的？”
“解释什么？”，靳安邦莫名其妙，抬手抹嘴，“你要和指导员告状？”
沈良愣了。
靳安邦乐了，埋头对剩下半盘面发起进攻。
他上次吃饭还是早上七点，一路上风餐露宿，早饿的前胸贴后背，哪有精力思考。填饱肚子后理智回笼，他偏头打量沈良，正色开口：“我听指导员的意思，去肯亚的任务，你要和我们一起？”
沈良正襟危坐，认真点头。
靳安邦眼眸渐深，语气加重：“一个Omega，要进特种一队，谁给你的胆子？”
沈良不做声，面上古井无波，胸中如被重锤击打，惊涛骇浪席卷而来，几乎撕裂平静面具。
他身上···没有半分Omega的味道。
他敢保证，除了赵宏达之外，这世上活着的人，没人知道他是个Omega。
这个靳安邦，是在试探他吗？
两人之间呼吸可闻，空气凝结成块，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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