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安邦和沈良对视一眼，飞快整理行囊，订了最近的机票，一路狂奔回去。
跑过熙熙攘攘的训练场，新的一批兵苗子已经到了，正在广场里面训练，他们汗流浃背朝气蓬勃，等待教官检阅。
战场是如此残酷而又温情，经历过真正的厮杀，才能明白和平的珍贵。
两人走进陈建国的办公室，双双敬上军礼：“指导员好！”
“过来，”陈建国正襟危坐，让两人靠近方桌，“打开这个，看看里面的东西。”
办公桌正中央是一颗圆润佛珠，雕刻精致样式独特，看上去价值不菲。
旁边是两幅透明手套，沈良戴上一双，抬头看看陈建国的表情，慢慢拧开佛珠。
一张迷你照片显现出来，照片里的女孩对镜头微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她穿着剪裁得体的白纱裙，有一头浓密的淡金色卷发，鼻梁高挺睫毛纤长，笑起来优雅高贵，泛出甜美气息。
沈良盯着女孩的脸，指腹不受控制爬上，轻抚她的面容。
······
“头发很快会长出来，你的金发非常美丽，是我见过最耀眼的颜色。只要好好保养，腿也能恢复如初，你会穿上最美的裙子，像公主一样，在舞会上光彩照人。”
“这是我的电话···等你联系。”
······
“卡洛琳，”沈良喃喃，“卡洛琳·古德维尔。”
“安邦，”陈建国说，“你先出去。”
靳安邦敬个军礼，转身从办公室离开，轻轻合上房门。
沈良无暇他顾，回忆的串珠联结起来，他想起那个满身奢侈品logo的女孩，她倒在战火纷飞的街头，名包名表淹进血泊。
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实在称得上造化弄人。
“这是黄文野带回来的线索，我们全力搜索，发现她是巴谷尔唯一的女儿，照片被巴谷尔打印出来，藏在脖颈上佛珠里，从来没有摘下来过，”陈建国说，“她出生后不久就被巴谷尔送走，辗转进入一个中产阶级家庭，这个家庭没有子嗣，将她收为养女。她有过人的天资，年纪轻轻进入顶级学府，毕业后不久嫁入知名的古德维尔家族，成为家族里的一员。”
说到这里，陈建国停顿片刻，给沈良消化的时间：“接下来的一切，交给你来决定。”
陈建国不再说话，他起身绕过沈良，走进办公室里的隔间，轻轻合上房门。
沈良握住头发，十指隐隐用力，卡进头皮里面。
他明白指导员的意思。
巴谷尔死了，家庭式的基地组织分崩离析，他的复仇对象消失了，如果执意报复下去······他唯一的复仇对象，只剩下巴谷尔的女儿。
而这个女孩，也许根本不知道巴谷尔的存在。
她也许有着快乐的童年、艰辛的求学时光，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庭，过着平静的生活。
她身上流着巴谷尔的血，是巴谷尔生命的延续，可她不该承受这些。
沈良瑟瑟发抖，他怅然无力，眼珠凝在佛珠上头，半天没法挪开。
指导员想让他走出困境，跳出这恩怨纠缠的轮回，可他做的到么。
哥哥会怪他么？
沈良扶桌起身，跌跌撞撞出门，开门时看到靳安邦的脸，他一身的力气顿时散了，几乎软在靳安邦身上，被他一把捞起，牢牢夹在胸前。
沈良不说话了，他缩在靳安邦胸口，深深抽|吸几口，像要汲取生机。
靳安邦轻轻拍他后背，给予他无言的支持。
沈良抱住他的腰背，瓮声瓮气出言：“我如果想······到此为止，哥哥会怪我么。”
“不会，”靳安邦缓缓开口，“他希望你快乐，希望你过自己的生活。”
快乐。
快乐有这么重要么。
他有多久没快乐过了，自己都不知道了。
他像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试图从零开始，将拼音汇成长句。
沈良松开手臂，趴上窗台，听着训练场里的呼号，这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似奔涌的河流，将他卷裹进去。
他一直活得浑噩，自从哥哥离开，世界都是黑白色的，像隔着被雾气蒸腾的毛玻璃，看不到斑斓色彩。
可此刻他站在这里，看着这些青春洋溢的身影，听着震耳欲聋的声音，这层玻璃一点点裂开，凉风呼啸而来，吹来鲜活的生机，一缕缕浸透胸口。
他看到围拢在训练场旁边的树苗，它们深深扎进泥土，旁边抽|开嫩芽，碧油油绽出枝条。
“安邦。”
“嗯？”
“你想过······如果有一天退役，你会做什么吗？”
“退居二线，或者还在训练场做教官，”靳安邦指指训练场，“这些小兔崽子只会偷懒，动作没一个能到位的。”
沈良噗嗤笑了。
“笑什么，”靳安邦毫不留情，掐他屁|股**，“想再去训练场试试？还有，为什么要问这个？”
“不为什么，”沈良仰头，“关心你不可以吗？”
靳安邦难得哑口无言，面皮微微泛红，他移开视线，粗生粗气回答：“用不着你。”
“那你用谁？”沈良走近两步，歪头看他，“除了我，你还想要用谁？”
“谁都不用，”靳安邦躲不过了，强行转移话题，“那你呢，你还要做什么？”
“我要做的可太多了，”沈良摆|弄手指，“哥哥的书要帮他写完，爸妈留下的资料还要整理，研究所的工作还要继续，我还养了猫猫狗狗，花花草草，平时都要照顾······还有克里斯汀那边，每年要过去看她，她说过的那些基金会，每年都要捐款。”
靳安邦听的愣在原地，悄悄泼几滴冷水：“你捐的再多，对那个基金会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靳大队长，进步了啊，学会用成语了，”沈良靠近靳安邦，小声嘲笑对方，“指导员要给你颁奖章了。”
靳安邦手起臂落，抓住沈良屁股，狠狠拧过半圈。
沈良把痛呼压回喉口，悄悄踩他一脚，向后跃开两步，重新趴上窗台。
“我从小就知道，我是很渺小的，很多事情都做不到，”沈良迎着寒风，嗓音含糊不清，“小时候做你们的小跟班，长大了还做你们的小跟班，你们拯救世界，我只能做个小小的螺丝钉，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但我不是为了获得荣耀做这些的，做这些我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足够了。”
靳安邦没有说话，他探出手臂，揽住沈良肩膀。
“我会快乐的，”沈良看着窗外，喃喃自语，“哥哥，放心吧，我会快乐的。”
莫名的情绪充盈胸口，他围拢双手，包在唇边，对着空无一人的训练场，长长高呼：“我一定会快乐的——”
靳安邦靠在沈良身边，将他拢在身边，陪他一起看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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