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渔垂头丧气地坐在小屋的露台上,离海面还有一些距离,他晃着脚触不到海。偶尔一阵海风吹来,推着海水涌动才能堪堪淹没他的脚背。
在碰触到水时,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他肉体的颜色会褪去一些。他本来就很白,此刻甚至像乳白色的玻璃器皿,夕阳斜打过去,完美地和他的一部分交融在了一起。
这样的景象很美,但很不详。
岑江格盘腿坐在露台的另一个角,他一动不动盯着莫渔,像看珍宝,打算用自己的眼神将对方刻进脑袋里一样。
他扬声道:“想摸海就去吧。”
莫渔诧异地看他,他确实很想跳进海里,他爱海,现在也畏惧海。
他听说过年老的人鱼会变得透明,直至彻底消失,重新回到海里。这就是人鱼的死亡,因为遥远所以听起来很美。
他惆怅地看着海面,将双腿变回鱼尾,淡蓝色的鱼尾上还有尚未全部愈合的伤口,也有新生的鳞片闪烁着娇嫩温和的光泽。他的鱼尾在空中颤了颤,没入了海中。
“你怎么知道我想摸摸海。”莫渔看着自己呈现出半透明的鱼尾,呆呆地问。
“我听见你这么说了。”岑江格碰了碰自己的心口,“这里这么说了。”
“哦……”
莫渔还是没经住海的诱惑,跳了下去。
他降落的身体仿佛是世界上最美的曲线,印在了岑江格的眸子里,很久都还停在眼前。他换了一个坐姿,像刚才的莫渔一样,把腿垂在空中。
今天是生日。
有那么一年,岑江格领会了生日是妈妈的受难日这一概念,别扭着不肯过生日。
罗润云女士思考了一天,在第二天的0点前用苹果给岑江格做了蛋糕。她说受难日和生日不是两个相互冲突的概念,如果岑江格真的这么在意受难日,她不介意抽他一顿。
岑江格对着海茫然地笑了一下,仓促地抹了把眼泪,看到莫渔担忧地从海下浮了起来。
莫渔说:“你哭了。”
岑江格摇头,又点头,他俯**摸了摸莫渔的脸庞:“我是因为你才哭的。”
奇怪的是,莫渔从说出来的一刻就变得刀枪不入,他没有哭,也没有撒娇,就像是平静的接受了未知的死亡一样。
他的脸在岑江格掌心蹭了蹭:“你最好忘了我,也许三五年,最多十年,你得忘了我,重新找一个可以和你领证的人结婚,眼光好点儿吧。”
岑江格忍不住笑了,他和莫渔想去领一个在人类社会可以通行的真正的结婚证,做好了全部思想准备,没想到莫渔没有身份证件,自然不了了之了。
他叹了口气:“我们没有办法了吗?一点办法都没有?”
莫渔摇头,他依然在海里沉沉浮浮,笑着说:“我太珍贵了。”
他看着岑江格:“我一想到会消失、会死,就觉得心慌。你会忘了我,也许在夜里在梦里还能想起我,可是你不再是我的了,甚至再也没有我这个概念。”
岑江格:“我要记得你。”
“太苦了,笨蛋。”莫渔向后游出几米,“我其实没有那么好,你多遇到一些人,会有更好的人在等你。”
“他也从海里来吗?”
“傻子,遇到人鱼是倒霉事儿,你再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们在岑江格的生日结束后回了城。
和海边小屋不同,家里依然是天寒地冻,正是平安夜,到处是在快乐里冻得双颊通红的年轻脸庞。
莫渔趴在车窗上看外边,数他们路过了多少个巨大的圣诞树,数自己记得多少个路名。
小区里安静极了,有几户人家在院子里牵了漂亮的小彩灯,好像是幸福的一天。
莫渔站在小路边,用口型对岑江格说:看月亮。
岑江格不看月亮,看他。
两人之间隔了一米的距离,朦胧的月光下,莫渔非常动人,他的眼睛好像加入了宇宙闪烁计划,在夜里漂亮得很。
他抬起下巴:“我不会亲你,我们重来一次吧。”
岑江格只觉得连呼吸都是无法承受的痛苦,他偏过头深深地喘了口气,上前一步吻住了莫渔。
他的吻横冲直撞毫无章法,手下的动作也失了轻重,吻完,他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莫渔肿了的嘴唇,他问:“我们还有多久?”
“不知道。”莫渔也帮他擦了擦留在唇上的血迹,“时间来时,我会尽量走得安静一点。”
生活一切照旧。
莫渔每天学画,还是每天画一张岑江格,从浓墨重彩的描绘换了风格,最新的一张岑江格,只是用铅笔勾勒了大概的轮廓,却在纸上留下了他的神韵。
他在画上吹了口气,夸自己:“你看,我吹一口气,他就要活着从纸上走下来了。”
姚栾书凑过来看了一眼:“没活啊,哪儿活了?”
莫渔捶了他一下,攥着刚才用完的画笔去了水池旁,他细心地把画笔一支支洗好放在架子上,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指在水下变成了完全透明的状态。
他赶紧关了水,向后看了眼,好在姚栾书还在画画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时间好像真的不多了。
莫渔停了便利店的打工,他的工资实在不多,老板用牛皮纸信封装着给了他。
也就一千出头,他却十分珍惜,领着岑江格站在小吃城边,放下豪言壮语,叫岑江格敞开肚皮吃,他请客。
这是本地最有名的小吃城,游客来了总要在这儿安排大半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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