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蒋霆会问这样一出，妇人一时语塞：“民，民妇……也是听旁人说起……”
蒋霆也懒得与她多纠缠，便笑眯眯道：“你说是便是。”
“既然你指控长公主，”云敖轻咳一声，“便请长公主上来与你对线吧。”
于是又是一阵骚动，接着云渺从内堂走了出来。几日圈禁，她清减了不少，却仍挺直着脊背，墨色织金百鸟朝凤马面裙，梳反绾髻，又插金凤衔珠的钗，全然是天家气度。
她昂着首上前，合掌一拜，却也不跪：“襄王。”
“端仪长公主。”云敖颔首，“这位夫人自称杜彻，指控你十年前意图不轨，你可认？”
云渺自有一种凌厉的昳丽。拿那眼尾上挑的丹凤眼，将身边的妇人不轻不重一扫，她坦然道：“不认。”
妇人猛地抬起头，“铁证如山，你敢不认？”
“本宫从未做过，为何要认？”云渺笑了，她垂眼望着那妇人，“这些信是本宫上个月亲笔所写，在夫人眼中，铁证就如此廉价？”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见那妇人愕然的样子，云渺从容地继续道：“半月前本宫听闻有人要拿这十年前的冤案做文章，特意安排了一番，将这些伪造的书信送到你们手上，好引蛇出洞。”
她用掐丝金珐琅彩的护甲勾起那妇人的下巴，凤眸中有难平的灾患：“你根本不是杜彻。你是谁？”
“啪”的一声，那妇人竟打落了云渺的手，她直直盯着长公主：“我就是杜彻。十年前城破，母亲带阖府女眷悬梁，姨娘舍不得我年纪轻轻便赴死，安排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孩子顶替了。”
这时，云敖在上座嗤笑一声：“这是傅哲行告诉你的吧？”他敲敲桌案，便有泼墨将带着镣铐的傅哲行押了上来。见到他，那妇人愕然：“军爷……”
“本王早就知道傅哲行是小阁老萧竣派来的探子。”云敖支着下巴闲闲道，“于是故意在他面前说，杜彻是城破时随着主母悬梁了。”
“实际上，”云渺淡淡道，“在反案发生前一个月，杜彻就病死了。此事，刑部仵作可以作证。”
“再问你一遍，”蒋霆看着那妇人的脸瞬间惨白，颇为兴致盎然道，“你这一匣子书信，是何人给你的？”
“是……是民女家传的！”妇人嘴唇都在颤抖，却不肯松口，“民女的母亲曾是威勇侯府的嬷嬷，是她留下来的！”
便听见那五官阴戾的小督主一声冷笑：“还嘴硬？”他眯眼把视线压低，阴恻恻地望着妇人，“你本名李婷儿，家中有七十老母卧病在床，另有一对生父不明的双生子。你这样扰乱公堂秩序，可想过他们三个？”
一席话，当真是戳到了妇人的软肋。她当即像被抽取筋骨似的，眼神也涣散开来：“督，督主……”
“最后再问你一次，谁给你的书信？”
李婷儿立刻道：“两江转运使！是他派人连夜找到了民女！还许诺事成之后给黄金千两！”她哭了出来，一把嗓子像是裂帛撕扯，“民女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
“安平。”云敖唤道，年轻人应声而出，“千岁？”
云敖解下自己腰间的牙牌，“拿着这个，把两江转运使押来。”
有几位大员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两江转运使与小阁老萧竣师出同门，如此一来，幕后的主使似乎已然十分明了。
安平衔命下去。又录了两句证贡，前院忽然传来“咚”地一声，下了詹嘉誉一跳，接着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身上带血的锦衣卫，“扑通”跪在了云敖座下：“千，千岁！不好了！锦衣卫反了！”
在两江道，唯一有权力屯驻锦衣卫的只有天子亲派的镇守。除此之外，还有云渺带来的一百五十八个锦衣卫。
堂上一时静了。所有人都向云敖望去，他仍端坐着，“哪里的锦衣卫？”
堂下跪着的年轻人咽了一口吐沫，“行，行辕的锦衣卫与镇守府里应外合，已经往这边杀来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云渺身上，切切察察的议论声随之响起。云敖却没有理会这些别有用心的打探，而是干脆唤道：“小雨儿。”
詹嘉誉便看见蒋霆那个年幼的弟弟走了出来。他显然还是个孩子，十四五的年纪，葡萄眼婴儿肥，脸颊肉嘟嘟的有几分可爱。
詹嘉誉不禁起疑，紧要关头，摄政王竟点了个稚子出来？
可当那孩子抬起眼时，詹嘉誉才发现自己似乎错了，蒋霖的眼中是涣涣的黑，威逼无声四散，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阴戾。
“领着泼墨和净军，”云敖吩咐道，“好孩子，去吧。”
这时所有人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场三司会审，云敖与蒋霆却要带着百十个全副武装的亲卫。他已经预料到了锦衣卫的这场叛变，现在不过是按部就班地清理余孽罢了。
小阁老输了。詹嘉誉蓦地意识到，他机关算尽，却步步走进摄政王早已设好的局。
……
两江道反了。
这是趁着长公主的反军封锁城门之前，镇守府舍命传出的消息。那逃出生天来帝都送信的府兵跑了整整两天两夜，累死了三匹骏马，才将这个消息递进宫中。
府兵说，长公主围困摄政王的行辕，要求弟弟将摄政之位让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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