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谷多雨,常雾气笼罩,我自幼便很少能看到这样的夜空,夜间谷内一抬眼,只有一大片模模糊糊的云。”
仿若是轻松让云灼露出几丝罕见的坦诚,星临感到格外不适应。
星河入眼,星临思绪逐渐发散,云灼一席话引起的怪异感从星临心底逐渐攀升上来,这股感觉微妙而复杂,他解释不清,超出了机器人之前的情绪认知范围。
他胡思乱想着,突然联想到云灼此前在日沉阁提起云归谷时的模样,才察觉这微妙而复杂的感觉本不是源于自己本身,而是云灼。
云灼之前在日沉阁提起云归谷的只言片语中,明明是暗藏切齿之意,此刻大漠星空下,云灼提及云归谷的口吻又掺杂进去几分掩藏不住的怀恋。
既追念也切齿。
星临轻轻眯了眯眼睛,陷入未解的难题。
机器人的世界一向简单而纯粹,起初是任务成功与失败,后来他觉醒自我意识,就变成更加简单的、随心所欲的两极操作,喜欢与厌恶成为丈量事物的刻度。
而云灼的情绪怎么会这么复杂而难以解读?星临心中轻叹一口气,感觉遇到了人工智能目前还无法攻克的技术难题。
“云公子可真奇怪。”星临状似无意地开口,语气似抱怨也像调侃。
云灼侧目过来,是个询问的意思。
星临:“既然想念云归谷,之前提起来怎么还一副恨模样?”
云灼皱眉:“我怎么想念了?”
星临仰望星空,有模有样地复刻云灼的眼神与语气,“云归谷多雨,常雾气笼罩——唔唔唔——”
云灼利落抬手捂住他的嘴,触到他的面颊,发觉他面上冰凉一片。
星临还穿着那身舞女装扮,夜风缭绕过他的肩颈与腰际,吹凉本就温度不高的皮肤表面。
“你很冷?”云灼凝眉,看向浸在夜色中的裸露皮肤。
星临摇摇头,连带着云灼那只覆在他面上的手也来回摇晃。
星临抬手将云灼的手扒拉开,嘴得了空,“刻意掩藏许久的身份被迫暴露,日沉阁明明与云归谷无关,现在要被世人视为云归谷麾下了。哪一件都不是好事,云公子又是为什么这么开心?”
星临耳朵捕捉云灼急促而渐缓的呼吸,眼睛流连云灼舒展的眉宇。以最轻微的皮肤纹路去猜测最复杂的心绪转换。
云灼收回手,将脑袋抵回背后树干,“为何你总是能猜中他人心情?”他笑了一声,“是会读人心吗?”
星临心想着别人的心情不行,只有你的可以。嘴上却没这样回答,“是云公子这次心绪动荡得太明显了。”
云灼睁开眼,墨蓝夜空落入他的眼睛,“闸刀落下前,是死囚最恐惧的时候,落下后反倒一身轻。”
或许更像是摇摇欲坠的斜塔终于倾倒,一地断壁残垣虽说惋惜悲叹,却是终于了结了折磨人的心惊胆战。
可这也是一种复杂的人类情绪。星临似懂非懂,他回想自己之前那些翻来覆去的常死,觉得闸刀落下时,切入皮肉,断开骨骼,也该是很痛的。
星临理解不了云灼此刻似是而非的轻松与追思,便学着云灼仰面抵着树干的模样,将视野交予整片夜空。
大漠云层稀薄,抬头便是漫天星河撞入眼眸,明亮的、黯淡的、交织成片的、孤独茕立的,都被涂在同一抹墨蓝夜色中,星临曾穿行其中过。
星临余光偷瞄着云灼的侧脸,心想云灼今晚太像个正常人类了,情绪外显,连人类坦诚的自我表露也在刚刚出现了。
人类一向讲究礼尚往来,礼品尚且如此,微妙人情更是不用提。
人类的物质往来与情感交流,本质都是“交换”。机器人对此深信不疑。
云灼一时的表露或许是愉悦心情驱使着有感而发,星临想着自己也得有点能拿得出手的往事,说出来交换一下,才算是与云灼完成了一次有序而严谨的“情感交流”。
他将自己那些糟烂的旧事编成电子画册,在脑内反复读取,发现没什么能说得出口的。
机器人的记忆不会衰减,他在自己的运行日志里挑挑捡捡,不是浅薄的恨意,就是杀心日益加深,转换为日复一日的谋杀概率计算。
除了他决心杀死少将的那一刻。是个让他高兴万分的时刻。
他还记得那时星舰正航行到天鹅星系,再一次被杀死的剧痛与舱外的一束璀璨星光同时传入他半残的感受器,那一瞬,他那颗机械脑袋像是突然顿悟出一股强烈欲望——抓住那束光,就算那根本就没有任何温度。
发出那束光的星体,那时近在舱外,此时悬挂天边亮得出奇。
机器人坐在树下突发奇想,半晌酝酿出一句,“云公子,你看那里。”
星临伸着手指,以自己机生特殊时刻来做交换筹码,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正在践行人类最烂俗的浪漫桥段。
因为在他的认知中,自己如若不是被安排到少将身旁,那遍布寰宇的各类星体才是他至臻至纯的求索。
宇宙星体,是星际探索型机器人单薄机生中最有意义的话题。拿出来做情感表露的交换,星临不禁在心底夸赞自己的诚意。
云灼一头雾水,循着星临指尖方向望去。
枝叶缝隙里,可窥见点点星光,万点银光中有一颗琥珀色亮光独独高悬,若是看得再仔细些,再耐心些,能看到那琥珀色星星的周围散发莹莹蓝光,是另一颗蓝色伴星与其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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