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今夜张灯结彩，庆贺云歇的生辰，枫袖阁花魁阿芝奉命前来为云歇公子的生辰宴表演助兴。
她坐在铜镜前，拔下压在发顶的纤长玉簪，用铜梳慢慢梳开头发，一把黑发纷纷扬扬落在空中，妈妈站在阿芝身边，怀里抱着琵琶。
“大小姐为什么突然答应来这云府为云府公子庆祝诞辰啊？”妈妈看着沉默不语的阿芝许久，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你不是也不想我一直沉浸在痛失家人的悲伤之中吗？”阿芝放下了手里的梳子，瞥了一眼妈妈，一只手虚虚笼起半边头发，挽在了脑后，“怎么？我出来，你反倒还急起来了？”
“不是……”妈妈急急辩解道，“我知道大小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只是我只求大小姐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做出将来追悔莫及的事情啊。”
“妈妈，你陪了我这么久，想来我竟然不知道用什么来报答您当初对我们姐妹二人的收留之恩。”阿芝撩起另一边的头发，轻轻巧巧地结起了辫子。
“小人从未想过要您的报答……”妈妈拧眉说道，却被阿芝打断了。
“您的枫袖阁还是当年我父亲买下来的，交给您的时候是把您当成家人来看待的，可是您是怎么回报我父亲的？”阿芝反问的声音不大，却一个字一个字敲在了妈妈的心上。
“爹还赐给你常姓，常妈，你呢？一边安顿下我们之后，转手拿我们做起了生意，我也就罢了，你还设计让云歇和我妹妹……好以此做个两头买卖……你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啊！是笃定了我们姐妹二人翻不了身了是吗？”阿芝话音未落，中指上绕着的琴弦缓缓落入掌心，她手一挥，琴弦末端便绕在了常妈的脖颈上。
“大小姐，大小姐饶命啊！”常妈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门小姐竟然有这样的武功，顿时趴在了地上大声求饶。
阿芝用力一拽，常妈那边便没了声音。
“阿芝小姐，”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出什么事了吗？我好像听到……”
“无事，”阿芝大声回答，“刚刚是断了一根琵琶弦，妈妈正着手换弦呢。”阿芝一边说，一边把常妈的尸体拖到床上。
“原来如此。”门外的声音清润，“那我便先行退下。”
“去吧。”阿芝看着铜镜，整理了一下鬓发，扶了扶簪子。
透过镜子，她看着自己站在床边的样子，好像变成了当初她背着小玲来到枫袖阁的场景，那天天气很冷，漫天飞雪，小玲还很小，缩在她身后瑟瑟发抖，小脸冻的通红，身体却发烫。
她看着门可罗雀的枫袖阁，和看见她们眼睛一亮的常妈。
“你们一定就是常家的两位小姐了，快进来……”常妈推开门，一边用手掩着眼睛，“常小少爷感染风寒伤势加重，前段时间撒手去了，现在常家就剩下你们了，我可怜的孩子啊。”
小玲听到常妈的哭叫，突然哇的哭了出来，也不知道她这个病怏怏的身体是如何有那样大的力气和那样多的泪水的。
阿芝闭了闭眼睛，深深一礼，“有劳常妈收留我们了。”
当初父亲把鱼肠剑古谱交给我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天，我把小玲保护的很好，只是希望她日后能不用像我一样活在复仇的阴影之下，只是，到底造化弄人，我千防万防，没防住常妈设下的圈套啊。
阿芝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狠狠抹了一把脸，那些敷在脸上的细粉沾了水结成一团，糊在脸上，阿芝深吸了一口气，用清水仔细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慢慢描眉，点胭脂，贴花黄。
那些悲凉的往事在上妆的时候已经一点点地反刍了一遍，阿芝控制住自己抖动着的手，借此冷静下来。
她抱起琵琶，推开门。
有人上来询问，“小姐，我来拿琵琶吧，常妈呢？”
阿芝把琵琶交给对方，“妈妈偶感风寒，头疼犯了，我让她卧床休息一会儿。”
那人看了一眼床，勾腰道，“那小姐随小人来。”
“刚刚敲门的不是你吧？”阿芝觉出这人的声音与先前那人不符。
“刚刚……”那人愣了愣，“我一直守在此地，不曾有人敲门……小姐是听见风声，听差了吧。”
阿芝点点头，“有可能吧。”难道风也会说话吗？
正在这时，头前有一对人走过，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乌发披肩，仙人之姿，他身后是一个一身黑衣抱着剑的男孩子，阿芝略略一眼之后，猛然将视线定在了那柄剑上。
莫邪剑，别人可能认不出这柄古剑，可她从小听父亲的念叨，早就把所有的名剑细节映入脑海，莫邪剑出，时间静默，这可是国师的佩剑，怎么会在一个孩子手上？
阿芝又看向为首的那名少年，难道……可是别说那少年的年纪看上去是不是像是一个能与她父亲同辈的国师大人，就说国师自前朝与皇帝大吵一架之后便闭门不出，早已不问世事了，怎么突然今天就下山了？
阿芝不由自主地撇了一眼自己的琵琶，很少有人知道这柄以琵琶为鞘的武器也是一柄神兵，是一柄名为鱼肠的古剑。
但是那名白衣少年显然认出来了，他的视线从琵琶上滑到阿芝身上，轻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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