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看不见、摸不到,耳边只有噪杂的闷响和自己凌乱的心跳声。少年想要拼命挣扎出水面,可那只铁圈却将他的脖颈紧紧扼在水底。身体渐渐不能动,被冷水所冲刷、饱涨、冻结,喉咙被撕裂,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时候,会有人不时将他拉出水面,确保他还有生命的体征。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乱,睁开眼总是一片漆黑,分不清自己是在水中亦或是空气里。那些人会在他半昏半醒时用鞋底踩他的胃、碾他的脸颊,要他把冷水和他们想听到的话一齐从口中吐出来。他只要喘过气,回答时稍稍犹豫,便又会被推进水底。
黑暗、窒息、寒冷……那种时刻濒临死亡、深陷绝望的痛苦,将少年人的骄傲彻底摧毁。
他在几次溺水后声嘶力竭地向师父求饶,赤裸着趴跪在自己吐出的水和胃液中放声大哭,连最后一丝尊严都泯灭。
“燕扬,起来,回答我。”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是熟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他想看看那个人的样子,但头昏脑涨,有沉重的东西压在他的眼上要他睁不开眼。脑中纷杂错乱,陈旧的回忆和现实交织在一起。突然一道道光束刺开黑暗,水光嶙峋,无数人的面孔在水中被折射成一个个扭曲的样子。
那些脸仓皇着、怒吼着、哭喊着从水面向他冲来,他躺在水底一动不动,任由那些面孔凝视自己。待到面孔渐渐逼近,他才发现那些脸原来全部是自己的模样。
明明想要尖叫,但喉咙被紧掐住,坚冰刺进喉管里,冰棱一道道封住了唇齿。
他猛然想起那个人的名字。想起在小遥峰寒潭中落下的铁爪,想起冰冷有力的精致手甲,想起凛冽的空气中风雪飞扬,朱红衣摆猎猎而舞,那人鲜衣怒马,俊逸无双。
“……”
秦封看着囚困在水中的燕扬,看着他从挣扎到渐渐安静下来,睁着眼,双唇在水中一张一合。
那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忽然心烦意乱,右手抬起又放下,身边的狱卒得令,忙将燕扬拉出水池。
锁链一阵脆响,窄小逼仄的水牢里传出燕扬突兀的喘息,秦封附身掰过他的脸,看他颤抖的双唇因为窒息而发紫,原本就苍白的脸在冷水的洗涤下完全失去了血色。他握住燕扬的手腕向冰冷的身体里输进内力,又在对方的后心、肩颈几处要穴轻拍。燕扬干呕了几声,头向旁一歪,吐出几口积水。
燕扬的视线终于找回在秦封脸上,他哆嗦了一下,双手去抓秦封的衣襟,但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是几个指节钩挂在衣褶上。
燕扬的眼里明明没有泪水,但秦封却知道他哭过了。
“……师父,好冷……”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他也在心底里问自己,要怎样自己才能相信燕扬说的话。是不是一定要燕扬承认和烈风勾结,承认陷害了明澜,然后将曹禄杀人灭口,才善罢甘休。
如果真是如此,这些事情是不是做得太过显眼了些,这一切是不是太凑巧?
他不是没有想过燕扬的清白,可燕扬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就算他能相信,其他人呢?谢敬言和浩气一众呢?
他忽然感到无力,既无法得到对燕扬的信任,又无法找到维护燕扬的理由。
秦封松开手将湿漉漉的燕扬揽至自己身前。
“燕扬,我原本不想罚你。你若问心无愧就向我发誓,发誓永远不会背叛。”
“……我……”
燕扬仰起头,他仿佛失去了最后的力气,未待誓言出口,脱力在秦封怀中。
李骁慌忙赶来牢房,一踏进水牢看到一片混乱,燕扬昏倒在秦封身上,衣衫凌乱狼狈不堪,池外满地都是水。
“发生什么事了……”李骁一呆,“将军,刚刚仵作在曹禄身上发现了这个,叫我马上来通知您。”
他从怀里取出个巴掌大的布包,用手托着一层层打开,里面是根极细的银针。
“埋在曹禄后颈右侧,耳下两寸,尖端染了毒,是断魂散。”
一句话如惊雷坠地,秦封双臂抱紧了怀中冰凉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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