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里拎着着油纸包好的兔子肉与炸蟹,怀里抱着刚出笼的羊肉包子,还有我的官服官帽,坐在章汝一身前,尽心尽职的帮他抵挡着深秋夜里已经有些寒意的冷风。
只不过他骑得慢我怕包子凉了,骑得快我又冷,一路折腾,他后来气的有点不想理我。马骑到巷口,远远就见老陈和成安打着灯笼站在门廊下,不住地朝这边张望。
成安眼尖,看到我们立刻撒腿跑了过来,一边牵马一边连珠炮似的我怎么才回来,他等了许久之类,我低头把油纸包递给他,成安高兴起来,激动得说:“这是什么好吃的?是不是玉仙楼……”
我心说这小子立场也太不坚定了,之前推三阻四的不愿意让我去玉仙楼,今日才进去多大功夫,自己把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故意说:“就是的。”
章汝一咳了一声,成安马上不吭气了,却故作聪明的朝我挤了挤眼睛,我现在才发现这个孩子有点缺心眼,章汝一明明就坐我后面,又不是瞎子。果然他下一秒就无情地揭穿了我的谎言,对成安说:“舟桥夜市买的,趁热吃。”
成安脸立刻就垮了下来,我笑得快从马上跌下来,对成安说:“你不吃?不吃还给我。”他立刻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走到门口,老陈正等在那里,伸手过来要扶我。
我把官帽里的包子给他看,指了指章汝一说:“他买给你的。”老陈朝我身后看了一眼,满是褶子的脸上写满不知所措的感动,但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憋到最后也只说了一句状似埋怨的话:“家里什么都有,还出去花这个钱干吗?”
这些话听着真的很像普通人家里惯常会说的那些,于是我又添了一句:“是用他自己的钱买的,你知道我出门身上从来不带钱。”
我自认我刚才那句话里的弦外之音很明显了,既表扬了章汝一,又隐晦地表示去玉仙楼真的不是我本意,但老陈显然没听出来,对着我马上换了另一副面孔,他说:“知道了,你的事我们晚点再说。”
这老头惯会吓唬我,其实他才舍不得去找我爹告状,我心里清楚得很,于是嬉皮笑脸地看着他,等着章汝一来扶我。
章汝一下了马,一只脚都跨进门里了,回头见我还在马上坐着,奇道:“你还不下来?等着人抬你?”那边成安也说,我再坐着不动就把我拉马厩里去,我只好灰溜溜的自己爬下来了。
刚一进门,就看见小珠站在屋檐下,远远地哼了一声,拧身进了灶间,章汝一和老陈都回头望着我,老陈还使劲朝我使眼色,意思是让我去哄人?
这简直是难为我,我今天累成这样,到家了还不让我消停,我认命的掀开灶房的门帘,小珠正坐在灶前烧火,一边添柴一边说:“一个两个都不在家吃饭,干脆辞了厨娘,咱们也像城里那些小门小户的,每日连采买都省了,饿了就去酒楼夜市,又吃又带的,岂不是大家都轻省?”
我说:“姐姐,别生气了。”
小珠说:“我生什么气,我才不生气,你自己想想你在家吃了几顿饭?”
我无言以对,只能从怀里掏出刚才章汝一买给我的糖狮子,递过去小珠还不接,嘴里说:“谁要你的帕子,拿走。”
我说你打开,是乳糖狮子。她这才接过去看了一眼,我赶紧说:“是专门给你买的,我都没给成安买。”
小珠这才高兴了些,虽然嘴上说甜的很,她不爱吃,但还是低头笑了,说:“明天别乱跑了,在家歇歇行不行?”见我忙不迭的点头,她又说:“今天孙大人来了,我说你们都不在,他还不信,坐在前厅喝了杯茶才肯走。”
“孙砚?”我说:“他来干嘛?”不提还好,想到孙砚我就来气,他居然还敢上门?
小珠说:“他也没说,让章公子后日去宫里问问他?”
我说:“他下次来你别搭理他,有事让他找老陈说去。”
小珠脸红红的,说了声好。看我还戳在那里,起身赶我,又说我的帕子沾了糖粉,等她洗干净了再给我。
我说不急,你什么时候洗都行,只要别累着。
我安抚好了小珠回房,进屋的时候章汝一正准备脱外袍,站在屏风后面问我:“没事了?”
我嘴上说能有什么事,说实话还是有点心疼我的糖狮子,走到床边坐下,说:“孙砚晚上来了。”
章汝一说:“老陈刚才告诉我了。”他也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朝我身上看了看,说:“你穿我的袍子,还是有些大了。”
我说你乱打什么岔,孙砚到底来干吗?你俩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没有多少。”章汝一说,“还是那件事,还是孙兄先看出来的。”
“你说你那个女学生?”我说,“你俩都能看出来,别人就不用想了。”
章汝一笑了,说:“孙兄第二天就发现不对了,他想帮我查查到底是什么来路,知道你性子急,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对于孙砚的评价,我自然是嗤之以鼻,冷笑着问他,“然后呢?什么都没查出来对吧,而且还发现塞她进来这个人手眼通天,早都打点好了你们画院上下,就等着我往套子里钻?准备看我笑话?”
章汝一温和的笑了,说:“不钻怎么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我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他:“你怎么知道就是冲着我来的?万一……”
万一是冲你呢?
章汝一把我的后半句话堵在了嘴里。
第二日是休沐的日子,我俩昨晚折腾太晚,双双睡过了头,等醒来时早都过了饭点。
我清早时迷迷糊糊听见小珠喊我起床吃饭,一睁眼看章汝一睡的正香,脑子里似乎转过一个念头,好像有什么话要问他,却偏偏想不起来,便又睡了过去。现在看着站在床下正背对我穿衣服的章汝一,我突然福至心灵。
“你昨晚不是说回来告诉我?”我开口问他:“你说你认识了一个什么朋友?”
肉眼可见章汝一的肩膀不自然地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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