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垚提着东西靠在公寓门前的柱子上，插着兜，东张西望。近视眼不戴眼镜跟瞎了一样，假装眼观八面耳听四方，其实不然。
“季首长在等谁？”
“等人。”
“什么人？”
季垚刚想开口，却又抿唇沉默。他轻轻地笑笑，把话往心里藏。
女教官打完招呼，说笑着走开了，季垚朝她们点点头，算是照面。挑着下巴眺望楼房的转角处，对面高楼不知何人在弹奏，曲调绵长如银钩。他不急，从餐厅到他的公寓有些距离，符衷赶过来可能要花点时间。
清扫楼层的大叔从电梯里出来，推着一车子东西，哐啷哐啷一阵响。季垚听到动静，朝后头看了一眼，几个箱子不长眼睛地压过来，季垚往旁边让让。
外面一辆货车停着，大叔正把推车卡在货箱前，往里面搬东西。
“刘叔，谁要搬宿舍了？”季垚随口问了一句，上前去用鞋尖碰了碰那些箱子，他看到封口上写着7-2-2615。
刘叔长得矮壮敦实，手臂粗得像小牛，他扶腰喘口气，说：“26楼收下来的，林首长调到C区去了，宿舍也搬走了。”
季垚点点头，原来是林首长的东西，林首长就住他隔壁，两个人部门不同，各忙各，没什么来往。季垚从没敲过2615的门，林首长也从没拜访过他。
货车开走了，穿过地下通道往C区去。刘叔把推车放在灌木背后，免得挡住路，夜风有些凉，他依旧出了满身大汗。
符衷狂奔到公寓门前，转过拐角的时候绊一脚，一手拍在旁边刚修剪的黄杨树上，擦掉一块薄皮。啪一声打落了山茶花，花瓣打着旋儿落在脚前。
“首长好，0578，符衷，前来报告！”万年不变的打报告。
季垚站得近一些，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符衷的脸，才点头道：“来得倒挺快，算了，不罚了。”
符衷不知道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季垚离他很近，近得都快要碰在一起。首长常穿执行部的黑衬衫，袖扣雕花，领口不常系上，锁骨在领带下隐现。
首长的命令从不怠慢，从餐厅赶到这里，符衷用的是赛跑的速度，他额上出汗，喘息略不稳。季垚没说话，他想等一会儿，等符衷顺过气了，说话方便。
符衷肩上搁了几瓣花，季垚抬手替他掸去，捏起一瓣闻闻，山茶花不香。
符衷看看自己肩头，徽章锃亮，季垚垂眼闻花，温温微笑。
“首长叫我来，是要给我什么东西？”
季垚把手里的袋子提起来，轻轻晃晃，树叶一样哗啦哗啦响：“你买给我的草莓，我吃了一半，给你留了一半。我不习惯吃别人的东西，嘴软。”
“首长真好，什么东西有您一半也有我一半。”符衷笑着把袋子接过来，打开来看里面的草莓，冰箱冻着，果子还很新鲜。
“我是你首长，当然对你好，不然你到部长面前去告我一状，那我立马可以滚蛋了。”
“首长别这么说，当初是您把我批进来的，我非常感谢您。”
季垚笑笑没说话，符衷说的是事实，符衷最开始是被装备部要去的，季垚写了三封信给办公室，跟装备部的部长讨价还价，那阵子上火得要命，嘴皮磨了泡，才把符衷要到手里。
两个人忽然有些沉默，风微凉。季垚踮踮脚，朝符衷抬抬下巴，道：“怎么不吃？你买来都还没尝过。”
“不想吃。”
“为什么？”
“以前大学里有个草莓园，专门研究那种高产高质的草莓。”符衷撇撇嘴，“都吃腻了。”
“你大学种草莓？”
符衷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可是种草莓能手。”
季垚笑一声，不置可否。符衷垂着眼睛，抿唇不再言语，他偷笑，没让季垚看见。话里话外的意思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旁边过路的人偶尔往他们这边望一眼，琴声还没散去，灌木丛中间亮着路灯。
季垚看符衷一脸小媳妇样，把袋子勾过来，伸手进去挑了一颗，把屁股上的叶子拔干净了，递给符衷。
“老子给你留的，你必须得给我吃掉。”
符衷抬手接过：“首长不吃？”
“0578！立刻执行！”季垚又暴怒。
“是！首长。”
符衷抬眼看季垚，把红红的果子咬在嘴里，看得季垚心尖一抖，忽有异样。完事了符衷赞叹一句，言辞浮夸：“草莓真甜啊，草莓真好吃啊。”
语气词非要拉那么长，长得季垚耳朵发红。
秋风灌进衬衫领子，溜溜地顺着脊梁骨往下钻，风里略带寒意。七公寓后面有一片湖，所以比其他地方更冷一些。季垚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这感觉有点奇怪，不像是被秋风冻的，倒像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季垚烦躁地摸摸后脑：“你转过去。”
“？”
“叫你转过去听见没有？”季垚踹了符衷一脚，语气凶恶，“别一愣一愣的，利落点好办事！”
确实，利落点好办事。符衷不知道他要办什么事，往后首长就会知道，一条眼镜蛇出击的速度是0.1秒，但符衷在某些方面，比眼镜蛇更快。
符衷转过身去，季垚刷一下拉开他的背包，把什么东西塞了进去。季垚动作简单粗暴，他就这样，鬼脸阎王人狠话不多，拉得符衷连连后退，脚下一滑，就靠在了季垚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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