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周遭只有星零几个人的谈话声，声响落在地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轻纱，钻进耳畔引来一股痒意。
柳亭醒来眼睛有些肿，天气太冷，窸窸窣窣给自己套了好几层衣裳。脑袋还没清醒，却先一步走到了厨房。
眼前还是那些食材和器具，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呆愣了好一会，转身往回走。
帐外的一人明显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来了，正想休息一下，躲闪不及，正面遇上了柳亭。
“你是在跟着我？”柳亭有些疑惑说道。
那人见着柳亭眼位还有些红，在白皙的脸上衬得愈发楚楚可怜，没由来得有些心虚，可又想起自己昨日被周副帅委命的任务，更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可他也没办法，只能压低声音，尽量委婉说道：
“顾帅吩咐了，往后柳大夫尽量留着自己营帐或者伤病处，其他地方，只管吩咐我们就行。”
说完后抬头看了柳亭一眼，柳亭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时更显苍白，像是大病一场。
柳亭此时却很快反应过来：“顾帅这是......让我少在他面前出现的意思？”
那人回想了一下，虽然昨日是周副帅下的令，还用相当不客气的“好好盯着他，让他别乱晃”，但说出来也并无分别，也就没说话，当做默认了。
柳亭觉得自己像是被挖空了，像是气泡，不觉得沉重，也不觉得痛苦，因为他并未真的接触真正的苦难，他只是一腔绮丽的幻想被猛地戳破。他的愁绪来着无病呻吟，一个巨大的黑洞吞灭了他，好像他的破灭也无非就是啪嗒一下。
他想。
顾易水不仅怀疑自己来此的初衷，还否认了自己的爱意。
柳亭再也没有出现在将军营帐里。
他回到伤病处，找到了李大夫，详细地讲解了顾易水的伤情和喜好。
“李大夫，你尽量夜深了再去，将军营帐里有大夫频繁进出，怕有人多想。”
“药单我已经列好了，你每日按照上面的煎药就行。”
“送药的时候要看着顾帅喝，否则冷掉之后药性就没这么好了，你放到一旁他事务繁忙，容易忘。”
李大夫不太明白，柳亭医术之高，又交代地事无巨细：“可我的医术远比不上你的，这顾帅怎么突然就换人了？”
柳亭嘴角上扬，眼睛却没笑意，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如风荷初开，却只是摆摆手：“我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的。”
顾易水素日里被照顾惯了，端着药碗就往嘴里送，新来的大夫素日里照顾皮糙肉厚的士兵惯了，不知道怎么照料养尊的将军，此时自然没阻止上，傻着眼看着顾将军被烫地喷了一地，立刻吓得跪地磕头求饶。顾易水摆了摆手，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得让他出去。
周敬之旁观了一场，又看了看几乎没动的晚膳和明显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顾易水：
“原来给你做饭的厨子呢？”
顾易水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周敬之“哦”的阴阳怪气了一声：“边关局势紧张，当初我听到柳大夫与赵誉文有关联，火气上了头，其实我后来再思索了一番，若真有什么问题，怎么可能随便找人查查就发现梓仁堂与赵府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实这样想来，反倒是赵府无意遮掩，却恰好说明柳大夫不是赵誉文送来的。”
顾易水捏了捏眉头，近几日没休息好：“你说的我知道，只是，”他抬头看了看窗外，伤病处的方向依旧看不见那个身影：“战事吃紧，万事等结束再说吧。”
局势又紧张了起来，飞鸽传书说朝堂吵得不休，李国舅和赵丞相两派剑拔弩张，谁也不逞多让。皇上迟迟不肯下诏书，看似在犹豫不定，实则是在试探顾易水的立场。
黄沙狂风，日子一天天推进了。
可是柳亭也没躲着他。
之前看他顾不上吃饭，在议事的营帐里也让人摆好了桌椅，就挨着自己的右手边，按时按点地让亲卫去唤。顾易水想着不动声色地挪个位置，他没料到的是，柳亭还是出现在了桌椅前，谈及伤员情况时也会说说话。
他彷佛无事发生般，甚至比起和他人的轻声交谈外，在两人身前画出了更清楚的界限，他往后退了一大步，原本藏匿于眼神中的情愫消散了干净，他堂堂正正地看着顾易水，也毫无感情地看着顾易水，然后转身而去。
他们像是在进行一场隐形的僵持，看是谁能演得一派彬彬有礼演得更像没有丝毫情动过。
这看似两边不相上下的角力，但柳亭后悔了，自己说的“待不了多久”，在战场战事面前显得太过小爱情长。
他原本就想遥遥看顾易水一眼，之前阴差阳错往前迈了一大步，曲解了顾易水的想法，顾易水毕竟没做错什么，只是自己不讨人喜欢罢了，此时此刻，自己执拗的情爱此时更像是累赘。
他只需要再退回一步。
再退一步。
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背负自己单方的喜欢。
十日过去，李大夫在伤病处闲聊，仍心有余悸地说起把顾将军烫了一嘴的事。
柳亭迟疑了一阵便又担起了煎药的担子，只是不敢再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将军营帐里，李大夫落得一身轻松还讨得顾帅的眼熟自然不拒绝，只是猜不透柳亭这样做的缘由。
梓仁堂的大夫几乎看着柳亭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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