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儿,这药可是夫人特地为您熬的,快喝了吧。”
女人强行柔和下来的嗓音格外的怪异,但手上的动作却极为强硬。
药水被灌进了他的嘴里,像是在喝无数把钝刀子一样,随着女人说话声音,一下下的割在喉管和食道上。
疼痛,苦涩,紧接着,他眼前一片漆黑。
.......
何景行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那段极长梦境中的画面仍然存留在他眼前,而濒死的无助和恐惧却好像上一秒才经历过的。
他还没有从记忆里走出来,毕竟那是一个男孩整整十四年的黑暗童年经历。
不过对于其他人来讲,若此时走进这间屋子里,倒是一副绝佳的美人图了——太久未出屋带些许病态的苍白皮肤,在光线的映照下,竟然带着些许透明的感觉,把小厮木通震惊到直接把手上的木盆给扔了。
他又惊又喜的扑了上去,口里的话却是:“大哥儿!您终于瘦了,也好看了!终于不用再被爹骂痴肥了!”
何景行刚想开口,那边木通就飞快的转身拿了个东西递给他,“快快快,快照镜子,您之前最大的心愿总算实现了,这下娘若泉下有知,也定然会开心不已的。”
......倒也不必,不就是之前胖了点吗?
何景行被噎了下,先接过了镜子,对木通道:“今天母亲可曾在家?”
五品礼部侍郎何慵何大人先后有两位妻子,都是一家姊妹。大姊刘氏生了何家大哥儿何景行,过了几年操劳太甚驾鹤西去。便续娶了刘氏的庶妹小刘氏,生了何家二哥儿何仰之,如今当家的夫人正是她。
这门亲事给何大人带来好处多多,最根本的原因是联姻的刘家是当朝阁老大人刘音。可惜何景行十四岁之前,是一点光都没沾上。
木通愣了一下,“今个儿二老都不在家。爹被邀去郊外耍子,二娘抬了好些香烛冥纸去大通寺还愿了。”
何景行心里一块大石头瞬间就放下了。小刘氏不在,他也就不必担心自己醒来被她发现,下一步想干的事情遭到阻拦。
现在不是主仆相见叙旧谈心的时候,何景行来不及说更多,他捂住胸口,勉强忍住了喉间的咳嗽感,只是吩咐道:“你先把木笔叫过来,然后去马房那里把马牵出来,在门口等着,谁来了也不许走。我有要事同外祖父商议。”
木通半句废话没多说,干脆利落的给何景行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就是要打的后妈小刘氏一个时间差,趁着那边还没意识到自己醒了,让自己这盘死棋活过来。
而这线生机,就是自己的外祖家——建极殿大学士刘音。
……
金陵刘氏可谓是齐朝最著名的家族之一。族人在金陵城外自建村落,繁衍生息。族长刘音则打着为圣上尽忠的名义,带着他这一脉搬进了皇帝赏赐的府邸里。
看守侧门的小厮长金得意洋洋的跟新来的下人吹嘘着内阁大学士的功绩,就仿佛当了阁老的家奴,自己也能是四个阁老中的一个了。
却不想一匹马车从远方疾驰而来,停在了侧门门口。驾车的人一跃而下,扔给看门的小厮一块牌子,转身把车内的人搀扶了下来。
小厮长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历来都是宰相门前三品官,自打他当了这个看门的,多少大员前来都要恭恭敬敬的给他塞银子?
怎么这人如此无礼?且不说毫无孝敬,见他上前拦人,竟然一个眼神向他刺了过来。而其他几位拜高踩低的伙伴,此时也是一声不吭,就这么让他过去了。
长金眼睁睁的看着来人进府,才缓过神来看看手上的玉牌。
身边的伙伴却刚把舌头找回来,又是惊讶又是不敢相信的议论起来了。
“怎么一年多不见,何家哥儿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都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了,没变化才叫有鬼了。”
“咱们大人也是狠心,这可是前头大小姐唯一的孩子,怎么就能......”
“噤声!刘公的事情,也是你我能挂在嘴边的?”
长金瞪大了眼睛,极为艰难的才把一年前那个体态痴肥畏缩阴郁的男孩,和刚才那位貌若好女的俊俏少年联系在一起,喃喃自语道:“天呐,那.....那竟然是何家公子!”
何景行顾不得其他,他只有一天时间,所有事情只能赌一把,赌刘音心里面还记得他这个外孙。尽管自己躺在床上一年多,也未曾来看过。
按照记忆的位置一路来到了浴德院的门口,何景行对着院门,深吸一口气,径直跪了下去。
在之前,他最后一次见到刘音的时候,二人其实发生了一场剧烈的争吵。
若不是那碗药,原身其实十分相信小刘氏的,信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儿子看,甚至拼死考了个举人搏她欢心。所以也就由着小刘氏教唆,认为刘音希望让他外放任一任知县,是折辱于他,赌气说出了不要刘音管他的话语。
刘音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从此我不再管你半分事情,这么多年了,读的书竟然一点不过脑子。古有廉颇负荆请罪终成一代名将,但你,这辈子也不可能了。”
负荆请罪......
何景行找不到荆条,只能选择简化版本,他深呼吸一口气,把羞耻抛开在一边去,在院门口大声道:“不孝孙儿景行,糊涂透顶,不知外祖之深意,如今望外祖看在孙儿着实知道错处,原谅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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