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公公!”
迎着那声清亮,陶雪义从上座站起走向年轻人身边,撩起衣摆正要低身行礼,却被对方一把扶住,乍看之下宛如一对久别重逢的兄弟。
“如今就不用这样了,我从今天开始就是……”
“广信刺史,是这个叫法,对吧?”陶雪义直起身,眼波含笑,眼神越过对方看向后面陆续涌来的县令和捕快,众人皆一副郑重又惶恐的颜色。
“没错,比知府低一些,比知县高一些,实则只是个虚名,但既然赴任,我也……”说到一半,却见知县和捕头齐刷刷地朝他噗通而跪。
“臻王殿下,巡检司办事不足,让您迷失在外,旅途劳累,请殿下责罚。”
县令面朝大地头顶青天,看不到的那张圆脸上已是青白交错。就在刚才,当他们在路边的小吃摊上,发现因为只有银锭无从找零,只能买下两桶钵钵糕的臻王时,所有人都僵直了。
“啊……”臻王眨了眨一双桃花眼,看了看陶雪义,又看了看两人的脑袋,“我没有责备你们,快起来吧。对了陶公公,你来给我宣读这个。”说着,从袖兜里拿出一条明晃晃金灿灿的物件。
巡检司众人瞬间僵成块状,不敢吱声,亦不敢平身。呆呆站在一旁的小皂吏眼睛嘴巴张得老大,被旁人扯着才噗通跪了下来。
天井透进来的光线耀眼,臻王一身青袍乌巾风尘仆仆,他披着半边艳阳,煞有做派地单膝跪地,陶雪义为广信刺史宣读赴任圣旨,清冽的声音回荡在巡检司正堂。
红豆,粟米,马蹄,桂花……晶莹剔透的钵钵糕口味俱全,两个桶里用井水镇着,拿出来时还是冰凉,配上绿茶咬一口,弹牙又清甜。
上座的茶桌上放了两碟,两个桶里的钵钵糕则被分给了巡检司。正午,阳光更烈,皂班们下去歇息了,捕快和县令则下了牢房,正堂里剩下陶雪义和臻王两人。臻王吃糕的动作依然是彬彬有礼,十分优雅,却是一口接着一口,不一会儿便吃下了两三个。
陶雪义给他倒上茶,道:“殿下这数月从京城到南方,不是只身一人吧?”
臻王啖一口热茶,浅浅一叹:“我出了京郊驿站之后雇了一个马夫,他叫欧阳大,那位大哥本事可多了,他说要照顾旅途劳顿的马儿,人还在马厩。”
欧阳大……午门带刀卫戎军千户。陶雪义心中了然,毕竟臻王隔夜出京还能带上圣旨,说明这一切都是皇上默许的,那自然已经安排妥当了。
“殿下,周县令在牢房审问人犯,我想下去一看。”
“公公……不,我还是叫你陶师傅吧,你也不用叫我殿下,叫老爷未免有些奇怪,还是叫我少爷好了。”臻王吃掉最后一块钵钵糕,用手帕擦了擦嘴,“我也想去牢房。”
陶雪义刚起身,看着臻王一副真诚笔直的眼神,有些拿这位温室里长大的少爷没办法,只能颔首。两人出了正堂,走往东院刑狱所,踏出屋檐时,天空乌云聚来,晴天转阴。
“少爷,这岭南天气多变,你以后要记得携伞进出。”陶雪义走得稍快,他在进巡检司时在县令一番带领下稍微熟悉了此地格局,便走在臻王前方领路。
“……陶师傅。”
云成荫,风渐起。臻王脚步稍迟,对前方笔挺的背影道:“四皇兄,没有找到么?”
前方就是牢房入口,阴天下显得更为昏暗。陶雪义伫步回首,平静的脸上透出一丝茫然,他没想到臻王会了解此事――这是卫戎都统只告知陶雪义的机密,除了都统就应该只有皇帝知晓。
莫非……是和四皇子之母互为金兰姐妹的敬妃也知道?
陶雪义垂睫,敛起寻思的目光,“可是娘娘说的?”
“是。”臻王垂下的双手捏起了拳,“那么皇兄……不是被王提督藏匿的么?”
果然是敬妃。陶雪义对臻王摇摇头,“确实是被藏匿了,只是又被一个自称睚眦堂的帮派劫走,下落不明。”
臻王脸色一沉,舒展的眉目皱起。
“殿下。”陶雪义回复尊称,投以一道浅笑,“雪义无能,请殿下责罚。”
“……”臻王深吸一口气,风吹乱了他垂在网巾下的鬓发,本来还带着些天真的脸色变得庄重起来,沉声道,“我曾经深信他被皇后贬到岭南之后患病而死,如今至少得知他还在生,也算万幸。我来此地,领的虽是虚衔,但我心意已定,必须亲自参与此案。在明在暗,也要把四皇兄找到。”
陶雪义低着头,看着臻王继续前行,沉默跟上。此间相继无言,只剩猎猎风声。
当二人正要踏入牢房,却听一声怒吼从里头传来:
“卫戎都统,无耻妖人!好一个贼喊抓贼!”
地牢内,刑架上绑着一个彪型男子,身上被刑具打出道道深痕。陶雪义和臻王步入地牢,看到县令站在邢架前,中年捕头亲手拷问,男子被铁鞭抽打却似不为所动,继而喊道:“你们问不出,俺也不知道什么是睚眦堂!还不如去问那卫戎妖人!”
嗖嗖两声,伴随着皮开肉绽的声音,传来水渍声的是迸溅的鲜血。陶雪义品着刚才听到的那几句话,见县令是眉头紧皱不知所云,他却多少领略了一些意思。卫戎都统曾接近前广府水师提督,并且以朝政倾向得到了前提督的信任……然而都统却是另有其谋。陶雪义也知道了大概,那就是为了确认已死的皇子仍然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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