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卓云正考虑送给维珎的生日礼物。他们之间倒不是年年不落，那种殷勤到了固执的地步。而总是心血来潮。有时路过琳琅满目的商业街，为橱窗柜里那个闪闪发光的商品而停驻。仿佛一只柔柔的手在发出邀请，说，来吧，让我承载你的心意。
“随风直到夜郎西”，李白也是这样将明月送去。
漂亮的男性朋友值得拥有的一切东西，他都曾郑重奉上。他怀里是雪松和小洋菊底调的香水，和简练又不失内涵的北欧风格咖啡厅极相称。维珎落座不久，他嗅到友人身上玫瑰和新鲜浆果簇拥在一起，被年轻肉体温暖地熏出来的气息。
前几天微博上铺天盖地的广告片宣传，里面维珎着粉色西装，妆面色系也特意搭配服装。大面积的粉色铺陈眼窝，眼尾曳着鲜明一尾红。他嘴里叼着一支开得正盛的红玫瑰。开篇第一个镜头便聚焦在他弧度美好的唇，微微张开，像等待爱人的亲吻。结果却被玫瑰的刺碰伤，缓缓流出一滴血来，把嘴都染红了。然后苍白的画面一下子堕入有声有色。像暗春光霎时雪亮。
维珎微笑着跟服务员道谢，听了他的问句，干脆从成熟男人一下子变作小孩：“对啊，广告商送的样品，殷殷‘劝’我用足一周。我说啊……别人轻易又不会注意到你换了香水，这种隐形广告效果怎样真要打个问号……”讲到这里，他又狡黠地甜甜一笑：“原来还是有人慧眼识珠。”
见他这一笑，梁卓云莫名就要叹息，说这不是竹篮打水，而是色令智昏。
闻香识得出美人，因为相配得天经地义。
他最后还是把礼物送了出去，就是不知维珎在一周之约后，有没有领他这个情。
还有手表、衣服，林林总总。至于具体什么款式，若不靠乍然的灵感，就要请教梁母。他母亲每年都会出国看一次服装展，说生活平淡太久真是不可忍受，所以要在秩序内小小的反抗一番。娱己又不碍人，何乐而不为？
梁卓云上中学的时候，母亲的学生成群拜访家里。她不殷勤也不冷淡，花茶和点心准备好，丢下一句让他们玩得开心，便施施然回房间读书。年轻的大学生们便像旅游观光似的，时不时为母亲在家里的雅致匠心而感叹。“老师在家里也是这样精致啊？”
母亲二十多岁的时候去法国追求自己的艺术梦想，但不是只要有梦就能发迹。她回国后做别人眼中稳定又轻松的大学老师，和父亲的爱情史也没有那样多浪漫故事好说。但只要母亲在的地方，就总有花香。梁卓云年轻时对美的开悟，正从这一位从内到外都馥郁芬芳的女性中来。
但凡他问，母亲的建议也总是中肯。他不常依赖父母，但也不会完全撇开他们。从他有了自我意识起，就像瓜熟蒂落，从父母的身边清晰地隔开来。两代人各有彼此的空间，而心灵深处水**融，从不会因为各自的独立而感到生疏。
他感谢自己有这样的父母。
梁卓云挑好了新的礼物，是一条红格黑条的英格兰风格丝巾。把它掂在手里，轻飘飘地像握住一捧风，这时脑海里浮现维珎曾经带着别的丝巾的样子，仿佛一只漂亮的白天鹅骄傲地游过来。神情优雅，一开嗓就露傻气。但他还是觉得维珎像英伦童话里的小王子，帅气得无与伦比，还拥有永远的赤子气。
三天后，在上海的某个电影节上，他看到维珎正是一身英伦绅士风格亮相，脖子上正不松不紧地系着他那条丝巾，正对着无数个镜头游刃有余地露出笑容。
——好像梦想中的情景成真。
其实本也没有真正梦过。但乍然一见这一刻，疑心自己期待了很久。
梁卓云后来看维珎的弟弟，一个叫陈嘉柏的年轻人在某个很有分量的歌手节目上亮相。第一次上台，便带上了一整个乐队，酣畅淋漓地叫整个舞台甘心匍匐在他脚下。
他拨弄贝斯的游刃有余的指尖、垂下眼仿佛视线中只容得下一个麦克风的样子、音乐结束后快乐地抬起头让整片灯光落满脸的样子，都不遗余力地被摄像机捕捉，并掀起了网络上一浪比一浪热烈的讨论。
真正的音乐人。摇滚的宠儿。不羁的靓仔。还有，维珎的弟弟。众多的标签气势汹汹地吞噬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哈哈哈就系哏啦，渠小时候也很靓噶//Chico（陈嘉柏）真噶好chic，怪不得小名叫官仔咯。”
梁卓云的微博关注列表里有一个就是维珎的姐姐，他在首页看到了便下意识点赞，心里挂住的却不是这个全网热议的后生，而是维珎。他想高中的维珎，那个只能通过维珎自己的叙述向他亮相的男孩子，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他们那时候便已相识，而后不过是久别重逢。所以他是在回忆一个老朋友，而不是构想一个从未谋面的影子。
和另一个人感情深厚又自然到这种程度，连他来不及参与的过往都留不下任何怅惘的痕迹，只留下樟脑的香，分明的快乐。
维珎的喜剧上映半年后，他又接了新的电影，是老香港的黑帮风格。他演一个堕落市井催逼出的江湖人。为此他还特意去纹了身，从脖子尾部蔓延整个右肩，再伸至背部。繁复的花纹，隐隐看得出是一个似狮又似虎的兽脸，正露出獠牙。拍照时也许这酷刑还未结束，纹身下看得出细细渗血的伤口、泛红的皮肤以及绷紧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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