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031 1992：The price of your piece of mind
啪嗒一声，门关上了。
从门里面被人轻轻地推进去，锁和口温顺地咬合，这样风度翩翩地关闭的。
明晃晃的灯全开着。宽敞办公室里除了约他来的学院院长，还有几位书记和部长在，正襟危坐地，铺了一排。
这一场约谈当初听上去就来者不善，他前科不少，沽名钓誉不说，连上课的穿着打扮都能被网友挑错成“炫”。皮相和喜好，这些私人的东西也能成为表演的材料。好事者还铆足了劲到处找他的衣服牌子，发现里头名牌不少，便自顾自地掀起地震：“一位人民教师，这么有钱就算了，竟然还喜欢穿在身上到处秀——这是何居心呐？”
他刚任职那一会，忧虑国家教育前途的大有人在——连高校都堕落到捧资本和流量的臭脚了，年轻人还有未来吗？
后来被舆论逼得不得已，学校公布了有关于他的所有考核资料，包括他的学历、资质证明、推荐人意见、面试评价等等，声称都是合规的教师聘用。
某乎还有讨论他学术能力的热门帖子，点赞最多的都是表示自己抽空去听了课的精英，纷纷点赞梁老师。底下还有幸运网友，正好是他的学生，更连番吹起了彩虹屁。
业务繁忙的网民们便对此一言不发，又去忧虑别的事了。
这一回他倒没想到阵仗这么大。有那么一瞬，他面不改色，但的确有种“在劫难逃”的预感。
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他表现得一点也不像一个认错态度良好的罪人，倒还原了他当初来母校面试教师时的侃侃而谈。
可惜在今天，同样的悠然风度并没有让面试官们满意。因为他言语中竟抱着“不觉得自己有错”的自尊，再漂亮的言锋都会沦为诡辩。
“卓云，我希望你能明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微一颔首。“我很认同这种谦虚的智慧，但是……我在课堂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基于有理有据的事实。”话音才落，他忽然察觉此类对话的荒谬，因双方都在自己的玻璃罩子里，互不相通而又寸步不让。
在他们心中，他已经被盖棺论定了“误人子弟”这四个字。而他需要做的，只是虔诚地忏悔，不是坚决地反驳——他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年轻人，服个软低个头，比起大好前程来又有什么呢？
“我们收到一位老师的投诉，是说你……‘称颂外国法律制度。”
“英美等国的法制发展史相较来说更悠久，经验更丰富，而如今也是学术界公认的体系较为成熟。我国借鉴外国优秀经验的前提，就是抛开偏见与立场，承认他人的已有优势。我只是分析了历史和现状，算不上‘称颂’。”
梁卓云放在大腿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屈紧，但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分毫忿恨或不满，“如果‘那位老师’还有什么学术上的问题，欢迎找我当面讨论。”
“你别这样经不得别人的建议嘛，”他们怪道，“那位老师报告给我们，也是为了学生的成长、学校的声誉。”
“我上课这么久，还从没见过有一位老师旁观完一整节呢。脱离了实际语境，仅凭片语只字便断章取义，怎么算得上好建议？”他性格里的刺不合时宜地伸出来，宽厚惯了的君子也出言微讽。
“你别说……可不止这一位老师向我们反映情况，还有……”
“还有？”
头顶利剑颤巍巍地悬，他执意不低头。
“还有你教的其中两位学生——这不算‘断章取义’了吧？”
老师们满意地看到眼前的年轻人神色大变，终于陷入沉默的网里，以为自己得了胜利。“年轻人，偶尔走了歪路，我们都能理解。你是不知道现在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呢？人长得这么亮堂，还演过几场戏，学校里有多少女同学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他们像用心良苦的长辈，善意地打趣他，把他当做一个小玩意儿。
——不过好看些，聪明些。但还是跳不出手心的东西。
“……我对自己的学生，从来没有坏念头。”简直像叹息。
和女学生谈天的时候，身边一定有另一个人在，女老师或是男同学。
“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笑眯眯的，“只怕万一么。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我们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你是不是呢？你会证明给我们看吗？”诱哄似的。
“是他们说的？”自己的声音像一个摇摆不定的风筝，他在后头费力地追，“学生们，说我有这样那样的‘不正思想或行为’？”
“你别计较这个……”他们有几秒好像无言以对，便用强硬的态度掩盖过去，“怎么着，你还想问责啊？别人指出了你的问题，你改正就是了。”
短短几分钟的沉默，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久到他们以为他还有不平，心里想若不能以德服人（这个傻孩子！），也不再和他打口水仗了（他们怎么能和小孩子计较？）。
久到他终于卸劲，最后说：“我知道了。”
喜欢孔雀与鹰请大家收藏：(m.75zw.com)孔雀与鹰起舞中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