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玉深吸了一口气，走进挂着“人鱼之家”招牌的小店。那天的天气很不好，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她能从毛孔里感觉到湿冷的水汽在凝结、氤氲。但“人鱼之家”却十分干燥温暖，也许是熏香的缘故，菲奥娜喜欢制作各种含有奇异香料的蜡烛。噢，就是在那天，她第一次遇见菲奥娜。楼玉仍然记得她红发间如同蜂蜜和灰烬般的味道，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而她胸前挂着的琥珀吊坠里藏了一颗萤火虫。
“亲爱的女士，你需要帮助吗？”站在一堆瓶瓶罐罐中间的是伊芙，菲奥娜的养母，人鱼之家的老板。人们都说云豹街尽头的伊芙夫人会帮助每一个落单的猎人，当然，如果楼玉算是猎人的话。“我什么都收购，药草，古书，吸血鬼的利齿或美人鱼的鳞片，任何值钱的东西。如果你需要找份活干，菲奥娜会告诉你该怎么做，你需要做的只是交一点中介费。如果你稍稍调查就知道我比许多同行都公道，我从不欺负新手。”
“谢谢您。”楼玉咽了一口唾沫，“是的，我想……找份活干。”
伊芙打量了一下她，然后露出优雅的，泛着眼纹的笑容：“好的。我得给你登记一下名字和……嗯，你不是学院派的吧？”
“学院派？”
“就是从路德学校出来的孩子，天哪，你可真是个新手。”
“噢，不是的。我的名字是——”你叫楼玉，在这里，你只能叫楼玉，“楼玉。我从南方来。”
“啊，西大门的守卫也是从南方来的，他已经在这干了三十年了。他叫李乔治。”伊芙从一个比她还高大的旧书架上翻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尽管封皮上的红漆已经褪色，册子并没有半点破损。“好了，你不急着走吧？菲奥娜很快就回来了。”
“我已经回来了。”
楼玉闻到了灰烬和蜂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还有一点淡淡的铁锈味，伊芙夸张地皱起了鼻子。一团火焰擦过楼玉的肩膀，瞬间带走了所有暴雨前的水汽，楼玉的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太臭了，菲奥娜！”伊芙抓起一把旧扇子到处挥动，“好像被人扔进炉子里烤过一样！”
“我故意的。”菲奥娜笑了，然后她转过身，大概过了三四个心跳的时间，她把楼玉的手拉了过来，这时楼玉才看清她的脸，一张长了雀斑和灰绿色眼睛的脸，上面顶着又乱又长的红发。“你有一只猎人的手，”她说，“和一双猎人的眼睛。”
楼玉有点不自在地抽回手，“伊芙夫人告诉我您会有所指示，请问我们可以开始工作了吗？”
菲奥娜和伊芙同时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噢！还好你在被洗劫一空前找对了地方！”伊芙用力拍着桌子，似乎是为了避免自己被呛到，“亲爱的，你没法在这种天气工作，你得等到雨最大的时候——那时雨魔会在池塘里出没，或者干脆等到雨停，兽类才会出来觅食。孩子，我相信你一定有过人的天资，每个能独自来到猎狐镇的孩子都是这样，但是你得学习。”
是的，我得学习。楼玉咽下那点涌起的自尊心，这不是她接受过最糟糕的嘲笑，因此她还要忍耐。“好的。”
“麻烦你在这里签个名字。”伊芙把册子转过来，递给她一支绿色的羽毛笔。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菲奥娜为楼玉倒了一杯蜜酒，味道相当糟糕。然后伊芙抱怨了几句关于收购价格的事情，“镜女玻璃越来越不值钱了！”楼玉了解这种生物，当她还小的时候，父亲把她丢到一个满是玻璃碎片的房间里，让她找出藏在里面的镜女，她划破了十根手指，非常疼。
菲奥娜和她一起离开人鱼之家，临走前她回房拿了一条绣了金鱼与火焰的长流苏披肩，还有一只小小的棕色箱子，一把雨伞。她们沿着屋檐往骑士广场走，很多小店已经关门了，流浪汉们蜷缩着身体，躲在楼房间的夹缝里，菲奥娜给他们扔了一枚硬币。
“你真好心。”楼玉评论道。
“一点零钱买一堆秘密，这是占他们便宜。”菲奥娜拢了拢卷发，“你现在也许是个很糟糕的猎人，但我想你应该足够聪明，对吧？”没等楼玉回答她便接着说：“你应该能理解刚刚在伊芙那儿我只是在讲客气话，为了让你有机会签个名字，不至于沦落成——”她指的是流浪汉，楼玉心想，“——乞丐，小偷，甚至流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楼玉点点头。
“通常来说，中介商没必要跟着猎人一起行动，如果你听说过浮屠街的‘公子’，就会明白正儿八经的中介是什么样。不过我喜欢狩猎，也喜欢那些初来乍到的孩子。虽然新手们经常干出一堆蠢事，但被他们崇拜会让我开心，尤其是他们往往出身高贵。楼玉，现在告诉我，你有兄弟吗？”
“我有个弟弟。”
“一个比你更受父亲宠爱的弟弟，毫无疑问。相信我，你不是第一个从家中出走的贵族女孩，然而离开家族是一回事，能成为真正的女猎人是另一回事，你得付出更多，明白吗？”菲奥娜的眼睛中有某种不可抗拒的东西，让楼玉感觉到危险……和兴奋。“我明白。”
“很好，我知道你很聪明。”菲奥娜笑了，“住在这里是不错的选择，镇上最好的酒馆就在楼下，不过你可以向老板要求一间阁楼，价格便宜一半，光线还更好。”
这时楼玉才发现，菲奥娜已经把她带回了“猎人之家”——她才刚在这住了三天。“你怎么知道——”她突然明白过来，“流浪汉……”
“我得挖掘每一个潜在客户呀。”菲奥娜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上去休息吧，再过七小时我会来找你。”
说来也怪，就在菲奥娜的身影拐过路口的一瞬间，暴雨突然倾盆而下。一切都是那么具有戏剧感，自从楼玉遇见菲奥娜开始，一直都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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