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拜伦是一个留着过肩棕发，五官除了眼睛略显细长别无缺陷的优雅男人——“我是一个诗人，”退下宴席后，他稍微收敛了一点那浮夸的月港口音，但效果并不显著，“也是菲奥娜和您最忠实的朋友，亲爱的。”
“一个把我们骗到里斯堡的朋友。”菲奥娜正埋头清点小箱子里的药粉，“我希望你带了十字弓，我可不想和夜王近距离接触。”
“只不过是在传送罗盘上换一个点而已，有什么困难的呢？再说，猎杀一只夜王可是多少猎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呀。”路易·拜伦耸了耸肩，“虽然我没想到你会带这个……呃，我该说是愣头青小妹吗？”
楼玉有点生气了。
“不好意思，不过在传送罗盘上临时改变位置，对施术者可是非常不利的。”她尽可能保持平静，但路易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实在令人愤怒，“我们很可能在罗盘里被撕成碎片，或者受到重创。”
“反正你们现在还没死嘛。”长发男人笑着回答，“况且，我们的朋友乔希要求低调行事，我总不能发一只灰鸽子回去，告诉所有人里斯堡的吸血鬼要叛乱吧。”
就算他的话里没有那么多夸张又拖沓的语气词，楼玉也忍不住想给他一拳了。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怒意，菲奥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就是我们最忠实的朋友，月港的路易·拜伦，虽然嘴欠又不会办事，但猎杀夜王的确是一笔好生意。”
这倒是真的。乔希为这场暗杀许下了一箱古金币，一箱混合宝石的回报。光是这些东西换成通用币再分成三份，都够她在猎人之家最好的房间里住上一年了。但比起金币和宝石，更让菲奥娜感兴趣的是夜王的利齿，乔希允诺她在解决伯爵后可以带走他的尖牙。当然，一切都建立在谋杀成功的基础上。高阶吸血鬼远比雨魔水鬼危险，而夜王更是远在同族之上。就算伯爵如乔希所言，早已过了鼎盛的年纪，又因长期沉睡而日渐虚弱，他依旧是恐怖的象征。
如今的科洛克伯爵蜷缩在漆黑的地堡里，多年未曾踏出一步。大约在两个月前，他的两个贴身亲信被血癫病症发的凡妮莎撕成了碎片，但伯爵并未作出反应。“他已经睡过去了，”乔希断定，“现在正是解决他的最好时机。”
真的吗？那你们自己怎么不动手呢？
楼玉是不太相信“报应”那一套的。“吸血鬼的话一半都不能信”，这是她小时候跟弟弟常读的训言，“剩下一半，也是癫病作怪。”人们把吸血鬼的所有习性全部粗暴归为“癫病作怪”，又把这种理论编进一册册小孩读的书里，写进一出出浪漫得无可救药的戏里。照楼玉看来，乔希倒并不“癫”，也不怕同族相残遭报应的那些说法，他只是怕夜王本身——这种惧怕是融入他天性中，几乎无可改变的。不论他如何轻描淡写地叙说那些如今看来并不可靠的计划——在破晓时闯入地堡，格杀伯爵——等待他们的，必定是一场血战。
不知道我会不会成为第一个死在生平第一份委托里的猎人，一个相当讽刺的念头闪过楼玉的脑海，到时父亲会如何嘲笑我呢？愚蠢的小孩，自以为能在猎狐镇活出个样子来，结果只能死出个……啊哈，死得连全尸都不剩。
“别丧着个脸，这可是你第一份活，开心点嘛。”菲奥娜用手肘捅了捅她，“诶，你还会用剑呢，是银剑吗？”
“啊，对……是的。”一把银剑，一面玉镜，家族的传统历来如此。然而父亲坚决不同意她带走它们，“你是想向那群佣兵炫耀自己的身份吗？”父亲冷淡地说道，“出了这个门，你就跟这个家没什么关系了，也没有资格用家族的武器。”于是她现在只剩下那把剑，还是临行前弟弟偷偷塞过来的，“当猎人没有武器肯定行不通，”弟弟的声音是如此急促，“我趁父亲不在给你偷出来啦，但镜子是真的找不到了，不过有一把剑总比没有强。”
“看，你就是注定要来干这份活的。”菲奥娜说，“我还担心咱们手上一件正儿八经的银器都没有呢。”
“快日出了。”路易·拜伦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乔希和他那群追随者应该已经藏好了，咱们该上场啦。”
“是的，上场演一群，嗯……‘闯入城堡暗杀夜王的混帐猎人’，嘿，真该写进月港黑珍珠剧团的新喜剧里！”菲奥娜左手握着一个水晶球，右边的口袋里则装满了药粉。
“算了吧，顶多给你排进路德学院的戏剧社里，还是低年生来演。”路易吹了个口哨，“小妹啊，希望你的漂亮剑比传送术使得好。”
“我不是小妹，我是楼玉，跟你一样都是猎人。”楼玉紧紧握住剑柄，“带路吧！”
直到她劈下那支门闩，菲奥娜和路易·拜伦将这扇巨大的木门推开后，她才明白世上还有比脚踩在废旧阶梯上的“吱呀”声更刺耳的声音。
“滴答——滴答——”
味道怪异的水滴从头顶坠落，一颗一颗绽放在地上，变成一道道形貌不清的水印，又渐渐褪去。其中几滴落到了楼玉脸上，慢慢滑到她的嘴边，有点苦，但更多的是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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