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年代，‘列车’一词仅指代一个对象——那就是由术士贵族们用咒术运作的列车。有人称它为‘魔法列车’，事实上并不不准确，因为列车并不全由魔法控制，比如北部星罗湾至泰莫西亚一带的人们就会运用煤矿技术开动列车，以减少税务方面的负担。”
“列车总共经停十二个站，从最靠近西南端的景溪驶出，途经大壁虎沟、白头滩、鹿津、寒鸦镇、猎狐镇、利维兰、月港、桉林镇、星罗湾、泰罗西亚，最终到达日蚀丘——被咒术所庇护领域的边境。毫无疑问，月港是列车轨道上最闪耀的一颗明珠。每年年末的冬庆节，都有来自南北各地的巡演团在月港驻演，陆路、水路的商队都在此停留，完成年内所有大宗交易。而与月港毗邻的云间半岛，正是路德学院及云间庄园的所在地——也就是路德家族所修筑的，用于开展咒术教育与会议的场所。因此，月港是人们所公认，离贵族最‘近’的城市。如果将这十二座市镇比作亚提里斯的女儿，月港必定是其中最高贵、最优雅的仕女。”
“而猎狐镇，她是所有姐妹中最粗野的一个私生女。与许多人想象中不同，猎狐镇并不处于轨道的中央，而是在中部偏西北，一个堪称荒凉的地区。最初，猎狐镇周遭围绕着无数魔窟，夜枭、水鬼、山魈、食腐怪、地心恶鬼……所有人类所知，或是人类尚未了解的魔物盘踞在这片干旱的土地上。有了这种环境，猎狐镇失去了成为商贸重镇的机会，那里的居民也不可能如同白头滩、鹿津的一样从事耕作。但或许正如圣人兰斯·路德所说，‘没有一个地方不受神恩庇护’，猎狐镇失去了一切资源，却意外收获了一批居民——被魔物吸引而来的猎人们。一般人避之不及的魔物鬼怪，却是猎人们谋生的来源。当越来越多的猎人们不惜绕路前往猎狐镇时，贵族终于同意在利维兰和寒鸦镇之间改换轨道，建立了猎狐镇站。”
“渐渐的，猎狐镇摆脱了荒无人烟、寸草不生的境地，成为列车轨道上一座足以与月港并论的大城市。除了猎人、中间商、魔药商以外，还有一些路德学院的教师和云间庄园的研究生们来此地调研。不久，一些胆大的人在街道上开起了饭店、酒馆，猎人们旺盛的物欲很快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于是，赌场、妓院之类的场所也在猎狐镇生根。更为富裕，能够雇佣猎人作为保镖的巡回团也乐意离开竞争激烈的月港，在猎狐镇的旅店里驻场巡演——这种巡演可以持续一个季度，因为猎人们钟爱着一切狂欢。”
楼玉合上书，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这本《地理百科通论》比很多类似的书籍要显得有趣一些，更像是一部小说，但又保持了较高的准确度。马德兰博士介绍了亚提里斯——也就是他笔下“被咒术所庇护的领域”——的全貌，还配有详尽的插图，用以论证他的描述。尽管书中难免留有贵族示意的颂德痕迹，但它仍旧不失客观，尤其对猎狐镇的描写，并不像其它学术论著一样加以鄙视。
不过，楼玉还是宁愿下楼去“狂欢”，也不想再在矮桌边打瞌睡了。阁楼的光线的确不错，但这也是它唯一的优点。到了晚上，风也会像光线一样渗进来，更糟糕的时候是雨水，即使关上了窗，也照样会有水滴趁虚而入，楼玉只好讨要了胶布，勉强粘了一下屋顶，还放了一只水桶在床边。
花一点零钱买杯啤酒，还能顺便买到一楼的炉火，总比在阁楼里发抖强。况且今晚还是“帕维薇拉”剧团的首演。楼玉早就想亲眼见识剧团首席，“月港夜莺”斯嘉丽小姐的歌喉，听说她今晚要表演自己的成名之作——诗曲《罗网》，这可远比啤酒本身值钱多了。
楼玉把那本书放在枕头下，离开了房间。差不多就在同时，她的邻居也出现在走廊上，这让她有点尴尬，因为她几乎没有在猎人之家里见过这个人，只是知道有人住在隔壁而已。
“嘿……您好。”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走廊上站着的是一个看上去有些阴冷的男人。楼玉很少想用“阴冷”形容什么人，但他无疑是这个词语的写照。他穿着黑色的长外套，里面是黑、灰相间的紧身衬衣和长裤，就那么一瞬间，她看见他腰间挂着匕首柄上闪过一抹寒光，那上面嵌着一个银章，她记得书上关于这种匕首的描述，“每一届学生毕业时，都会得到一把由学院馈赠的匕首，这是路德学院的传统之一。”
“晚上好。”
出乎意料的，这个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酷。他的声音有点沙哑，走近时，楼玉才看见他左颧骨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但楼玉自己身上还有更深、更大的疤痕，这算不了什么。“我是楼玉，呃，很高兴认识您。”
“你就是他们所说的‘吸血鬼克星’，”他笑了一下，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沈闻鹤。”
“我不是吸血鬼克星，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楼玉也笑了，握了握沈闻鹤的手，“你也是去听斯嘉丽小姐演唱的吗？”他的手可真凉啊。
“不全是，还有几个老朋友要见。”沈闻鹤说，“或许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去，他们也都是路易·拜伦的朋友，我可以为你引见。”
他怎么知道……“麻烦你了，那路易·拜伦也来了吗？”从里斯堡回来后，她就没见过那位诗人。据菲奥娜说，他最近去了趟月港。
“应该回来了，毕竟他也是《罗网》的作者之一。”
“哈？”
“《罗网》就是根据他的诗作谱曲的，斯嘉丽小姐与他合作很多次了。”沈闻鹤看上去有些吃惊，“他居然没跟你讲过？我还以为这事儿他走到哪吹到哪呢。”
或许在乔希的那场晚宴上吹过吧，但楼玉早忘了。
“那我得赶紧下去拜会一下这位诗人了，没准儿还能要一份签名。”楼玉扮了个鬼脸，跟着沈闻鹤走下楼梯。他不像路易·拜伦那样擦浓烈的香水，甚至不像乔希或者别的男人一样用一点男士香料，但他身上有别的味道。
——一种淡淡的，有些刺鼻的铁锈味；又像雨后湿腐的草堆，坍陷在泥土中，发出绝望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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