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菲奥娜，”楼玉用一只手撑着坐起来，靠在一大堆枕头垫子上——菲奥娜喜欢在床上摆很多的枕头——对还躺着的菲奥娜说道，“你和公子很熟吗？”
“并不熟，怎么了？”菲奥娜侧过脸，用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我没有想到他是那样的一个人。”
“很多人都这样想，他太神秘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楼玉干笑了一下，“我以为他会是一个高贵儒雅的人，穿着很长的衣服还要给你作揖的那种……但他看上去像个卖炸鸡的，真的。”
她们很快笑成了一团，枕头堆被混乱地打破，一个一个掉下床去。
伊芙的“人鱼之家”一个月来生意都不错，自从菲奥娜带回了那个加尔答女人的故事，那个故事又被路易·拜伦写进新剧本里面之后，许多人都为了故事里的“许愿海水”慕名而来。每当这样的顾客上门，伊芙就遗憾地耸耸肩，告诉他们菲奥娜已经处理掉了这个受诅咒之物。“但如果你们感兴趣，我还有别的货物，比如夜王的牙齿？还有宝石，先生们？”她总是很热情地把话题转移开去，“还有海妖之泪，萃取人鱼油，先生您也是猎人吗？那就对了，把这个抹在您的眼睛上，就不会被海螺精怪的体液毒瞎！”
“我他妈的看上去需要人鱼油吗？”鼻子上有一道疤的“血脸”狄克森把一袋钱砸在桌上，“少来消遣我了，他妈的，谁不知道菲奥娜找到了遗物？！想开多少说吧，哪来那么多废话？”
“注意你的腔调，蠢货。”伊芙知道怎么对付这些无赖，“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开价？把你的屁股卖了也不够！我的货就这么多，不买就带着你的破鼻子滚蛋！”
狄克森摸了摸残破的鼻子，恶狠狠地蹬着伊芙。这个破相的猎人在猎狐镇的名声很大，有人说他“血脸”的外号来自于自己的事迹，因为他曾经与一只龙纹蜥蜴缠斗了一天一夜，等到他回来时，一只手提着蜥蜴的头，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一部分鼻子和耳朵，收货的中间商认不出他的样貌——因为他的脸像是在血里浸了一个月的泡菜。也有人说他曾经是个杀手而非猎人，在他不甚光荣的杀手生涯里，也许是为了方便储藏，也许是为了标新立异，他经常用人的脸皮交货，而不是像传统的同行一样用整颗脑袋。但这种传言只存在于谨慎的窃窃私语里，因为狄克森总是有办法让它们消失。
但是伊芙已经在猎狐镇呆了四十多年了，如果要问她，她会哈哈大笑，“上一个用血脸这么蠢的外号的人出现的时候，老娘还是个处女呢！”所以她根本不在乎狄克森是瞪她，还是敲桌子，还是骂骂咧咧，她知道他只是在虚张声势。
“妈的……”狄克森骂了一句，“别高兴得太早，老太婆。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敢这么嚣张，菲奥娜找了公子当后台，不是吗？她惹了个**烦，还找到了不该私藏的东西，结果公子全都替她收拾了，就是这样。但等着吧，会有人找上门来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会有谁找上门来？”
狄克森撇过头去，一个南方女人走进门来。她穿着皮夹克，绑腿长裤和山魈皮靴子，黑头发剪得很短，左手轻轻握着别在胯旁的剑柄，跟他差不多高。他曾经在猎人之家见过她一次，是《加尔答之夜》的首演日，那天她和菲奥娜坐在角落里热烈地接吻。
“比你更厉害的人，让你知道你的小打小闹都是笑话的人，还有会让你后悔的人。”狄克森吹了个口哨。“但我很怀疑他们会不会直接来找你，毕竟你只是菲奥娜养的婊 子。”
楼玉一大步跨到他面前，比他预料中要快得多，然后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拽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她穿的是平底靴，他们确实一样高，“你他妈给我听清楚，鱼肠区的狗杂种，”她一字一顿地说，“问问你自己，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既然可以搞到上古生物的遗物，那她能不能搞到你的遗物呢？”
“操……”狄克森抓住楼玉的手腕，使劲一推，她放开了他。“你就等着吧……”他收拾起了自己的钱和尊严，啐了一口唾沫，一边回头骂着一边出去了。
“你最好知道滚回来把你的口水擦干净，狄克森！”伊芙朝着他的背影嚷嚷，“还要给我道歉！没有人可以叫我老太婆！”
“老太婆！”屋外传来一声嚎叫。
“狐假虎威的废物都喜欢这样退场，”楼玉耸了耸肩，她已经不会像第一次来“人鱼之家”时一样局促了，“早上好啊，伊芙女士。”
“早上好，我亲爱的楼玉！我喜欢你的新发型！”伊芙看到她总是很高兴，她兴冲冲地取了一个小酒壶出来，楼玉看到连连摆手：“不了谢谢！”太难喝了！
“喝一点蜜酒对你有好处，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伊芙暧昧地眨了一下眼。
楼玉突然脸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那种好处，亲爱的！”伊芙又爆发出了夸张的大笑，跟她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不要真的把自己当成男人，虽然我相信你比这个镇上绝大多数男人都强。”
“强？”
“是的，不仅是作为猎人，还作为情人。”
楼玉知道人鱼之家的女主人是不会轻易闭嘴的，除非她喝下这个该死的自酿蜜酒。
“这就对了嘛，甜心。”伊芙欣慰地看着她把蜜酒一饮而尽，“最近有什么新鲜货吗？”
楼玉用袖子擦了一下嘴，真难喝啊，和印象中一样难喝，“可能要让您失望了，夫人。不过我是为了别的事情来的。”
“嗯哼？”
“我最近在学历史。”楼玉抿了抿嘴，“而菲奥娜说您是镇上最接近历史学家的人，所以我想请您解答一些关于历史的问题。”
伊芙微微挑起一边眉毛，“我很意外她和你会这样想，而且我不认为自己会比你的任何历史老师更博学，不过问吧，亲爱的，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故事。”
“谢谢您。”楼玉用右手轻轻转着装过蜜酒的小杯子，“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您知道‘预言之子’这个说法吗？”
伊芙楞了一下，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些别的字眼，但她都咽下去了。“我会回答你，楼玉，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问这件事？”
“如果我告诉曾有……我曾被这样称呼过，你会怎么想？”
伊芙想看清楼玉的神情，但后者躲开了她的目光。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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