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张厚重的胡桃木长桌上摆了十一根人鱼油脂蜡烛，融化的鱼油沿着边缘缓缓流淌，散发出海水的气味。而在其中十个烛火背后都是空空如也的皮质靠椅，只有主位的德怀特·路德坐在那里，背靠着一副巨大的兰斯·路德画像。
德怀特·路德有一双烙印着路德家族标志的绿眼睛，尽管眼周已经爬满了藤蔓一般的皱纹，眼神锐利一如往昔。他的眼距很窄，中间耸着一只勾鼻，往下是沟壑一般的法令纹，白嘴唇上整整齐齐地盖着棕黑的胡子。似乎每个联盟都需要这样一个威严、肃穆、不苟言笑的人物，而路德家族的族长很完美地担当起了这个角色，并且毫无悬念地坐到了最中心的位置，一坐就是二十年。
突然，他左手边的第一根蜡烛闪了一下，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随着烛光闪烁，一个又一个的映像出现在了椅子上。德怀特如同往常一样礼貌地向他们点头致意，目光却像是审视，不过这并不会造成什么误会，因为烛火只足以照亮“守誓联盟”成员齐整的衣服，而他们的脸却隐匿在黑暗之中——在他们眼里，德怀特也是一样的形象。
“晚上好，先生和女士们。”德怀特往两侧分别看了一眼，除了最角落的一位以外，人已经到齐了，“很高兴再度与你们相会。”他摸了摸颈间别着的纹章，上面是一只河狸——尽管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他从来不在守誓联盟中以任何方式透露自己的家族身份，因此代表路德家的不死鸟纹章绝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这不是一个好时机，河狸。”坐在右侧第二位，戴着火蜥蜴纹章的人微微前倾，“为什么不等到下次例会再谈呢？”
“河狸不会无端召集所有人，我的朋友。”左侧较远处传来一个女声，她戴着瓢虫纹章，穿着极为繁复华丽的长袍。
“那这件事最好值得一次聚会。”左侧第一位的人戴着鬣狗纹章，说话有浓重的口音。
“河狸”德怀特等到所有窃窃私语和牢骚都渐渐平息后，才开口说道：“我很抱歉给诸位带来麻烦，但我相信这对于守誓联盟而言是一次必要的集会。各位都知道，我们的使命是守护誓言之地的安全，不让它落入敌人或叛徒的手中，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向云间议会隐瞒身份，以秘密会议的方式碰面。我们的决议会影响整个亚提里斯的局势，因此我们必须谨慎行动，尤其是在处理有关誓言之地的事务时，我们必须抓住时机，哪怕不得不有所牺牲。”
他的话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十一道烛火微微颤抖着，安静地等待接下来的声音。
“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们失去了‘信鸽’。”他指向角落空洞的座位，收获了几个倒吸气声，“他的身份与誓言之地都已经暴露，凶手成功侵入了誓言之地，造成了未知的破坏。”
“什么叫未知的破坏？”戴着鲈鱼纹章的人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他听起来很困惑，“凶手是谁？”
德怀特伸出右手，低声念了一道咒语。
烛火下的影子渐渐凝聚在一起，往上攀升，变成一张帷幕，上面映着一个囚徒的身影。
“一个猎人。”鬣狗评论道，“他在一个月前离开了猎狐镇。”
“这是怎么回事，鬣狗？我以为猎狐镇在你的管辖下很安定。”火蜥蜴冷冷地说。
“我早就警告过你们猎狐镇的情况，先生。”鬣狗尖利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狞笑，“你们太依赖猎人了，现在他们想要更多，而这就是结果。”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你，鬣狗。”火蜥蜴提高音量，“而你证明了自己确实一无是处。”
“够了，先生们，这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德怀特摆摆手，影像消失了。
“如果你需要名字的话，他叫沈闻鹤，曾经是路德学院的学生。”鬣狗往“信鸽”的空位上看了一眼，“喔，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选择从‘信鸽’下手吗？也许对他来说母校是最熟悉的战场呢。”
一个平淡的声音从信鸽的空位旁传来，“这个人的身份毫无意义。”他的角牛纹章散发着暗光，“有人在背后支持他，也许不止一个，我们需要知道那是谁。”
“没错，我们需要更多的名字。”德怀特下了结论，“我们还需要一场审判，一场肃清，有一些势力在暗中集结，这是不可容忍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一场杀戮。”一直沉默不语，坐在左侧阴影中的“灵龟”终于开口了，“没有一场审判不以流血结尾，这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吗？”
“没有人想要流血，但誓言要求我们付出必要的牺牲。”德怀特的声音逐渐变得冷硬起来，“明天云间议会将要讨论一项决议，这项决议会将所有潜在的威胁召集起来。为了让这项决议顺利通过，我们需要更多的名字。”他看向鬣狗，“我希望在这件事情上，你能比之前更有用一点。”
鬣狗冷哼一声，打了一个响指，消失在烛火背后的阴影中。
很快，德怀特·路德再次成为了长桌旁唯一的人。蜡烛一根一根熄灭，一切归于寂静，仿佛任何谈话都没有发生过。
“沈闻鹤……”他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念出一个个名字，“公子……玛芮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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