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猎人之家”一向是整个猎狐镇最受欢迎的酒馆，哪怕是在最冷清的时令，其它馆子都知趣地掩上门，在沉寂中提前打烊了，猎人之家里面依旧灯火通明，留着至少一个打酒小弟和三两桌尚未尽兴的客人，一直到太阳再次升起。更不要说在旺季时，许多人情愿捧着一杯满是白色气泡的冰啤酒或者热腾腾的姜苹果酒——取决于天气——互相拥挤着站在猎人之家的过道里，甚至靠在墙或者门边上，也不愿意去别家将就。
然而，即使是人气最旺的时候，猎人之家的热闹程度也不如现在。当云间使者带着消息和命令来到猎狐镇时，仿佛一袋点燃的炸药被直接丢到了猎人之家的屋顶，轰轰烈烈地扩散开去。一时间，猎狐镇几乎一半的人口都拥堵在小酒馆四周，有些胆大的甚至冲上二层客房，试图在当事人曾住过的地方探清某些不知所谓的秘密。其他人涌在楼梯间，走廊里，桌子椅子上，或者是窗外的街头巷尾，用或高亢或低沉的声音谈论着同一个主题——
“沈闻鹤到底做了什么？”
楼玉不耐烦地往外扫了一眼，关上窗户，试图隔绝掉外面的噪声，却让庄羡鱼那坐满了人的小房间里显得更为拥挤了。“嘿，总得有人问这个问题吧？沈闻鹤到底做了什么，他现在是死是活，云间议会要拿他怎么办？”见一时没有回应，她又问了一遍。
“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双胞胎之一的哈罗德摸着自己的断指咕哝着，“我看每个人都想问这个问题，但没有人能回答。”
“我们都被牵连了。”菲奥娜张开手掌，一根鸽子羽毛立了起来，很快地在空中画出了一个眼睛的形状，“这是云间议会的召唤信，我们是最早收到它的几个人，显然，我们都和这件事有一些直接关系。”
“既然你提到了这一点，不觉得自己应该先开诚布公吗？”“私生子”多尼吸了一口混合药粉烟，“唰”一下站了起来，“无论沈闻鹤干了什么，我们似乎都被认为与这破事有关。但恕我直言，我他妈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是个猎人，我只管手上的合约和金子，要审判谁他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坐下，多尼。”庄羡鱼抬眼看了他一下。
多尼悻悻地挠了挠屁股，“这不屁股有点痒嘛。”
“如果要开诚布公的话，我愿意先来。”路易·拜伦往更亮的方向，也就是庄羡鱼的位置，挪了挪，“我宣布我有罪，我的罪行是写了一出过于优秀的悲剧，给我的观众们造成了误解，让他们以为上古神灵真的还存在。”
“少来了，路易·拜伦。”“双胞胎”哈莉瞪了他一眼，“我们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菲奥娜早就把遗物卖给公子了。”
“好吧，看来我不需要交待什么了。”菲奥娜微微一笑。
楼玉接过了话，“公子把它直接交给了沈闻鹤，也许这就是问题所在。”她想再说些什么，但菲奥娜给了她一个眼色，于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天我就在焚琴居，多尼也在。”庄羡鱼慢慢将所有人的脸都看了一遍，气氛逐渐沉静了下来，“我们都曾与沈闻鹤合作过，也许在某次行动中我们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帮他完成了某件事，而这件事让我们成了议会眼中的帮凶。”
“真是狗屁。”多尼骂了一句。
“是的，多尼，这真是狗屁。”庄羡鱼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沈闻鹤究竟犯下了什么罪行，我们尚不知晓。但毫无疑问，这将是一场严重的审判，波及范围将远超仅仅一个猎人，或者我们这几个人。我恳请各位不要再互相指责，也不要互相隐瞒，因为这件事将关乎我们，甚至所有猎人的未来。我们必须将事情的严重性告知所有人，猎人，中间商，女巫，或者任何将要参加这次审判的人，我们要以联盟而非个人的方式前去，以免出现任何不可挽回的后果。”
在黯淡的灯火下，每个人都互相看了一眼，期待着对方打破沉默。
哈罗德和哈莉异口同声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场审判很严重？”
“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每一双眼睛都在注视着庄羡鱼，发出有声或者无声的质问，除了路易·拜伦，他低下了头，没有说一句话。
“有一个……从路德学院来的朋友，带来了纳西里恩·路德的警告。”他斟酌了片刻，往房门看了一眼，“很抱歉，我暂时不能让他露面，也不能透漏他的身份，但这个警告是真实的，我可以用性命担保。审判沈闻鹤不是议会的目的，他们想要清扫更多的人，更多他们眼中潜在的敌人或叛徒，我们不能毫无准备地过去，必须……”
“抱歉，‘庄羡鱼’，如果这真的是你的名字的话。”菲奥娜突然站了起来，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不要再喊一些无聊的口号了。你恳请我们不要互相隐瞒，自己却连一个术士贵族的污点证人的不愿供出来，是因为你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吗？依我看，你从来没有真正把自己当成猎人的一员，却想要发起或者带领猎人‘联盟’前往某个被你宣称为危险的审判，我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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