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下）
“抱歉——”
肖臻却赶在萧一夙前开了口，他刚刚见乐天公主机灵鬼怪，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会致她如此窘然无措，心肠便软了，又想实在不该因开一时的玩笑，而使人感到困窘。何况堂堂公主不在尚书房念书，却要到这宫外书院来，想必并非是什么好事，刚刚那一番话说不定也只是她为面子找的借口，只是太过稚嫩。自己硬要戳穿，实在不该。遂歉然道，“方才是我失言了，今次并非是我初次教书，开了公主玩笑，还请公主责罚。”
乐天公主有些迷糊，不知道到底如何，只知他替自己解了围。又睨见萧一夙神色古怪，就知他刚刚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是先生的错——是乐天诳语。”她的声音还带着小女孩的天真稚拙，如鹂莺出谷，“先生唤我乐天便是。”
肖臻推辞了一番，拗不过，只好应道：“乐天。‘乐天知命，故不忧’，给你起名的人想必十分疼你。”
乐天公主面上微笑：“是母后给我起的，不过我八岁那年，她便离去了。”
肖臻心下更软，脸色歉怜：“对不起。”
他忽然想起以前经常听到的民间传闻，说当今皇上与先皇后本是政治联姻中难得的鸳鸯羡侣，青梅竹马，少年定情，后宫再无旁人。只是先皇后多年来只诞下一公主，为朝臣非议，最后皇上顶不住朝堂上的压力，只好纳妃添嗣。表面虽仍然恩爱平和，可内里想是千疮百孔，几年后先皇后便郁郁病逝了。彼时恰逢大皇子出生，皇上知晓先皇后薨逝消息后，面色如常，悲喜不辩，甚至都没有去皇后宫中看一眼。宫中奴才便认定先皇后早已被厌弃，又有了新主子傍身，便将年幼的长公主冷落在宫中，只予冷衣冷饭。几天后皇上才反应过来，去看公主，见公主正奄奄躺于床上，床边无人伺候，瞬时震怒，将一并宫人立时处死。此后便将乐天公主放在了心尖上宠，连皇子都及不上其十分之一。寻常公主的封号哪有直接与名讳一致的？由此便可见皇上对乐天公主的宠爱。
肖臻因对皇宫内的事并不很清楚，只知道先皇后留下一个公主十分受宠爱，却一直不知其具体姓名。此间知晓，虽然更奇怪她为何会到怀墨书院来，但也并不打算探知。
这些念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听乐天公主笑盈盈说道：“都已过去，先生不必对我说对不起。”转而又变脸似翻书，对萧一夙恶狠狠道，“快滚吧你。我不会走的，你叫李盐全天在书院门口候着，好接本公主回宫。”
萧一夙这下坐站皆不是，他还没跟肖臻说上一句话，不甘心得很。
肖臻看见这小姑娘变脸之快，也不禁有些啧叹，此时终于听萧一夙说道：“阿臻，我可以叫你阿臻么？——前日是我唐突了，竟将你当成……”
“无妨，萧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肖臻对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非常不适应，并且勾起了他一些不太好的回忆，移开视线，温声打断道。
“阿臻，我是昭亲王世子，你不要叫我萧公子，你就唤我名一夙罢。”
他也知晓自己鲁莽得很，可就是忍不住。
肖臻微微怔了怔，想到了一禾，他原本只猜想是哪户萧姓勋贵，完全没有想到皇室中去。此刻看着萧一夙，顿觉烟都有些熏得他脑壳疼，当下只得起身行礼。
萧一夙见此便要上去阻他动作，因凑得近，不意间看到他掩于衣襟间锁骨上的咬痕，霎时心里咯噔一声，睁大了眼，觉得自个儿有点凉。他兀自想入了非非，不知那人是男是女，看这咬痕青紫，温柔解意的女子是做不出来的，说不准是个男人……
“原来是世子爷，草民失礼了。”
肖臻的话将他从一时陷入的酸苦境地中拔了出来，正要说话，就觉腰上一痛，原来是乐天公主在他身上重重捶了一拳。
“你怎么这多废话！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简直丢我的脸！”乐天公主拦到肖臻身前，凶道。
“我总要把具体事宜问清楚了，才能回去向皇叔交代吧。”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理直气壮道，“色眼看人淫，你自己好好反省。”
说完也不给乐天公主插话的机会，紧接着问道：“阿臻，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得很，想请宴赔罪，顺道交个友，不知你今晚是否有空？”
“这就是你要问的东西？你个老狗！”
公主嚷道，被萧一夙以身高优势一把拧住了白生生的耳朵：“一个公主整天满口喷粪，我看还是先把你带走，等到了上课时辰再过来。免得污了先生的耳朵。”
乐天公主先往下狠踩了一脚，萧一夙便疼得嘶了一声松开手去。公主还要去他耳朵边尖叫一番，忽然感觉一双手温柔搭在了自己的肩膀，她立马停声了望过去，就见到肖臻也正好俯下首来看着她。
肩上的青丝垂落下来，那双眼里清辉熠熠，仿佛天泽闪耀。
“乐天，现在空闲，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见乐天公主痴愣愣的，又抬头对萧一夙温颜道：“世子殿下，我今晚有事，实在不好意思，那件事真的不必放在心上。再过一炷香时间便要上课，不如您先回去。”
萧一夙一着急差点就说出“我也要在这里上课”这种话来，幸好理智尚存，想了想觉得再死皮赖脸下去也不合适，只好在乐天公主得意的眼神下恼悻悻离去。
他走在路上，深呼吸了一下，道：“可恨！”又踢了踢石块，道，“可恶！”
坐上马车时，恹恹摊开了身子，后脑勺杵在靠壁上，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车夫在前边问道：“世子爷，直接回王府吗？”
“嗯。”他从鼻子里有气无力地哼了声。
“世子爷？”
萧一夙几乎要骂出声来，但觉得这个姿势喉咙有点紧，说话不顺畅，就坐起身，忽然眼角掠过马车窗外怀墨书院里的藏书阁牌匾，就顿了住，眼珠子转了两转，自言自语道：“今日应当不是状元休沐之日吧？”随即扬声道，“去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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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是个很深的潭子(doge.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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