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斩静思两秒,下了天大的决心才收起了那阎王不收小鬼不爱的冷脸,不甚熟练地抚他后背,沉声道:“我坐在你后面,抱着你,绝对不让你摔下去。”
纪连翘的眼睫都被眼泪浸湿了,结成浓密湿润的一绺,乌黑的眼珠像是溪水底下的琉璃石。他眨眨眼,一撇头:“我不信!”
“……”
耐心秒速告罄。
一声锐利的口哨之后,马厩里跑出一匹通体油黑鬃毛如飞焰的高头大马,直冲两人而来。
“无山,跪下。”
名唤无山的黑马绕着纪连翘打了个转,歪了歪脑袋后一甩尾巴,先跪下了后腿,而后把前蹄也折在了身下。原本一匹近两米高的马,即使如此跪卧,也足有半人高。纪连翘吓得连嗝都打不出来了——被这马摔一下他人就没了!
“我数三下,扔你上去跟你自己乖乖爬上去,选一样。”
“别别别别别——”
“一。”
“……嗝。”
“二。”
“……”
“三——”
纪连翘察觉到谢斩薅住他领子,肌群骤然紧绷——妈的,他来真的?!
当即吓得转身飞扑无山。
无山受惊,猛然站了起来。
纪连翘眼前一黑,世界末日般一声惨叫,紧紧撅起屁股抱住马脖子,说什么也不肯撒手了。
谢斩握着马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无山“驮”着纪连翘转了个圈,黑黑的眼珠里是大大的困惑。它扯了扯脖子,没得逞,烦了,起了坏心。纪连翘只听得一声长嘶,接着便感到心脏一抖,整个人都在往下滑,要不是脖子搂得紧,几乎就被摔出去了——
“妈妈!!!”
谢斩一愣,冷不防笑出了声。
他扯过缰绳,摸了摸无山黑色的鬃发,“不得无礼。”
无山哼了一鼻子。
他翻身上马,纪连翘心跳未定,生怕无山又给他玩什么花样,下一秒,便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不够用了——谢斩双手握住缰绳,将他圈在了怀里。那股冷冽的香气从四面八方笼罩着纪连翘的感官,让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了那晚。
因为在整理缰绳,谢斩整个人都离他很近,近到鼻息都喷薄在他脖子上,说话也像是凑在耳边——
“坐好,别撅屁股。”
“……”纪连翘一激灵,脸熟得比蒸汽机还快,心里愤恨:大白天的怎么还耍流氓呢!
纪连翘很勉强地松开马鬃坐直,这一下更感觉自己几乎是坐在了谢斩的怀里。前胸贴后背不说,就连胯也都快顶上他屁股了!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种尴尬的姿势,谢斩便一手拦腰搂住了他,一手扯住缰绳,双腿夹紧马腹——
“驾!”
无山一声嘶鸣,如一道箭影般疾驰而出。
·
无盐山其貌不扬,却在京都无人不知,且担了个“不吉利”的恶名,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此山约莫二三百米高,从空气、水到土壤,皆只供养一种活物:黑焰树。
无盐山只长黑焰树,黑焰树也只生长在无盐山。
那树从树干到枝叶,通通都是黑色的,身材高大,可称得上参天。长得也十分茂密,因此远远看着,无盐山就像是一座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鬼山。这树林子留不住鸟,也没有其他的活物出没,阳光投射而下,仿若照进了阴森地府。
无盐山原本没有名字。因为生物奇特,山上便有了庙,庙也有了香火。后来有人掐指一算,就说,叫无焰山吧,希望它有朝一日春暖花开万物生长。后来京都便流行起了一场瘟疫。瘟疫夺命不快,但模样恐怖,先是手足具黑有如铅重,接着便流黑血黑脓。听闻玫瑰堂八大护法曾在京都东南西北四角摆阵做法七天七夜,才将这一场祸乱平息。
从那以后,无焰山便成了无盐山。无焰,是这座山方圆十里绝对禁言的两个字。
秋怡频繁出入无盐山,的确太匪夷所思了。
纪连翘下马时破费了一翻功夫。谢斩是愿意接住他的,但纪连翘反而不肯,最后还是无山跪了下来。名驹膝下有黄金,无山今天亏大了。
谢斩将无山散养在山脚下,两人结伴循着山间小径往上。这里人迹罕至,原来寺庙修建的石板路已经破败,要不就是被丛生的杂草淹没。谢斩打头走了一阵,发现了一点行人的痕迹,便顺着往上,好歹没那么费力了。
“秋怡跑这里来干什么?”
纪连翘娇生惯养四体不勤,刚那一路驰骋颠得他屁股大腿又酸又疼,这会儿爬山,爬一步哆嗦一步。他实在想不通,按理说秋怡娇滴滴的多少算一名妓,跑这儿来受苦?还三翻四次?
“算命。”
“算、算命?”
纪连翘停了下来。他举目四顾,浓荫蔽日,入目皆黑。这里果然如传言所说,既无飞鸟,也无走兽,万籁俱寂,只有风穿林而过,体感上比山下最起码晚了一个时辰,让人不辨晨昏。
他的脊背仿佛被蛇爬过般蹿起了一股冷战。
“听说这里住了一个老人家,给人算命为生。”
住这里?一个人?老人家?纪连翘脑补了一下,心里一哆嗦。
“叫允婆,不知道秋怡从哪里打听来的,听说她既知前生又算来世,无所不通。”
听上去像是个收智商税的。
纪连翘胆子小,但吐槽欲旺盛,一吐槽起来连害怕都能少几分。
“她胆子比我大。”纪连翘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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