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半峰的时候，满是阴霾的天空便再次下起了绵绵细雨。
队伍开始停了下来，但没有任何一个小兵跑去躲雨，所有人只是默然的逐渐分散开，去为手中那块沉重的墓碑找上一块适合的栖息之地。
伴随强行抑制着的隐约呜咽声，以及飘零的冰冷刺骨的雨水，这一方天地便显得如此的苍凉。
细雨纷纷，人欲断魂！
这一刻，王耀想不出任何安慰人的话，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其他的所有人一样一起默哀，也只能如此罢了。
只是在不经意的转眼间，王耀忽然看到了赵云。
奇怪的是，赵云跟其他人注视的方向不一样，他望向了截然相反的地方，此时，冰冷的雨水正不停顺着他的发尖滑落——
王耀忍不住循着望去，却见在那里的山脉一隅，遍布着无数的裂痕跟深坑，乍一看，就像是被无数陨石砸过的月球表面一样凹凸不平，而最重要的是，那并不像是自然灾害造成的，已跟英雄交过手的王耀，潜意识的觉得那似乎像是在久远前的一场战斗遗留下来的痕迹。
有英雄曾在这个地方交战过。
“那一边怎么会有那种痕迹的？”王耀问二达，浑然没发觉到自己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沙哑起来。
“你注意到了？”2达看了脸色苍白的王耀一眼，说道：“据说那是在10年前留下来的，三分之地曾出现过一个十分厉害的佣兵团，而这里就是那些佣兵最后战斗过的地方，至于原因为何，跟谁作战，这些距今无人知晓。”
“是这样啊。”王耀若有所思的望了赵云一眼，心中似乎有些念头轻轻动了一下。
根据背景，赵云以前好像也是个佣兵吧？
“那为什么不见英雄们来祭奠这些阵亡的士兵们？”王耀忽然又问了一句。
“因为高层的某些人，原本就很排斥我们在终焉之山这里为阵亡的小兵们立碑，所以自然不可能会来。”一直在旁沉默着的苏安突然接话说：“实际上，两年前月光之女刚来蜀国的时候，每逢战事结束，她也会跟着一起来祭奠，只不过后来她也不来了。”
“为什么？”
“下路军团的统帅下令禁止那孩子来这个地方。”
张飞？
王耀不解的看向苏安。
而苏安却只用着只有彼此两人能够听见的低沉声音说了一句：“因为有些人害怕权力失衡。”
“即便对英雄们有着近乎宗教式的狂热崇拜，但小兵终究也还是人，有七情六欲，是无数个可以独立思考的个体。在这种情况下，你难道不觉得某些人之所以不愿意来这个地方，无非只是在担心一旦日子久了，当死者们的家属眼看自己的亲朋好友一一战死沙场，而英雄却都拥有着近乎无限的生命的时候，可能反而会渐渐遭到小兵们的不满跟嫉恨？两种生命一旦有了对比性，有了贵贱之分，不论结果是好是坏，人心必定会蠢蠢欲动，你不这样认为吗？”
王耀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说到底，英雄们固然强大，但他们也需要衣食住行，也需要有小兵为他们卖命，所以，尽管高层很排斥像万碑岭这样的存在，但他们最终还是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的随之而去，因为万碑岭本质上并不只是小兵的埋骨之地，它更是其家属们化解悲伤与不满的地方，如若不然，一旦某种不满积累到了一定的峰值，反叛就会接踵而起，英雄也将失去对小兵跟平民的号召力，这是高层不愿看到的，你说是不是这样？”
王耀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可另一方面，他们却又禁止心地善良的露娜前来。因为他们在规避自身风险的同时，也在害怕露娜的行为，可能会出现意料之外的效果，比如会使得她在军团里的号召力强过三路的所有统帅。一个打从骨子里善良的小姑娘，即便是英雄，人们也是恨不起来，因为人们能够感受到她一举一动之间的温度，那是虚伪者们办不到的事情。而一旦任由发展下去，必会有越来越多的小兵选择拥趸这个小姑娘，这同样是某些高层所不愿乐见的。”
苏安的声音，如此的低沉，有如附魔了一般，有意无意的在引导着王耀。
而王耀在内心深处暗暗为苏安独特的见解感到震惊的同时，终究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这个残酷的世界，似乎同样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
......
万碑岭的立碑事宜，一直到了傍晚才结束，而这场雨也持续到了黄昏时分。
王耀都有些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跟队友们道别的，甚至在回去的路上，即便被冰冷刺骨的雨水不停冲刷着身体，他也浑然未觉。
说实话，万碑岭这一趟，给予了他很大的精神打击。
最让人绝望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让一个人去直面无数人的死亡。毫无疑问的，那漫山遍野的枯冢墓碑对王耀来说是致命的，以至于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就不可避免的生病了。
当一个人的精神达到低谷的时候，他的体质也会相对被大大削弱，所以经常能够看到，当某些人因为一些重大事故而遭受打击时，只需一点风寒，便会跟着大病一场。
即便是如今的王耀也不例外。
支撑着乏力的身体用力推开紧闭的大门，当浑身湿哒哒一片的王耀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原本正在客厅一边啃着一颗苹果，一边看着书籍的露娜似乎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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