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 我畏寒嗜睡的旧疾又犯了, 不等他回东宫就歪下了。夜里睡得正浓, 忽听鸡鸣嘹唳, 霍然惊醒, 直直坐起身子。窗外月正中天,雄鸡夜鸣, 不是吉兆。枕边陷落了一块, 余温尚在,却不见人。唤了两声值夜的宫人, 没人应我, 莫名心惊,顾不得穿衣找鞋, 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拓拔烈肩上披着外衣, 正和几个武将站在院子里低声说话, 听见动静, 都扭头来看。那几个将军见是我,纷纷低头回避。我双手抱胸,这样一冻,幡然清醒。
他眯起眼睛走过来, 解下外衣替我披上, 又拍着我的背顺气, “怎么吓成这样, 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摇摇头, “醒了不见你……”又看了看那些披坚执锐的武将, 小声问道:“阿烈,出什么事情了?”
他低头见我光着脚,拧起眉头横抱着我就往屋里送。“没什么要紧的,你先睡吧,我处理了就来。”
我点点头,不敢打扰他,目送他离去。
这一夜我都未再合眼,拓拔烈回屋后也没有再睡,坐在案前写字。果然天才擦亮,就有人来报,兵马都点齐了,集结在郊外的校场,只等皇帝一声令下。
桓恒星夜发兵,打算过江以决战事,一切都在拓拔烈的预料之中。他将早早拟好的圣旨交给永平带到今日的朝会上宣读,打发走屋里的宫人后,又另给了我一个上了火漆的信囊。
“狸奴,这是道秘旨……”我伸手去接,他一抽手,我接了个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拆。”
他把信囊放在我手上,“何为万不得已时?”我竭力镇静,可是声音还是有些哑。
他点着我的鼻子柔声道:“就是……就是我希望我回来之前,你都不要打开它。”
又是遗诏吗?我烫了手般塞进他怀里,“你也说狸奴好奇心重,既然不要打开,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
他莞尔一笑,将信囊随手放在案角,挑唆似的:“你要是好奇,一会儿就可以拆。”他俯身想要吻我,我仰着头迎上去,却被他扣着脑袋压进怀里。吻绵绵地落在我的发上,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心里一阵兵荒马乱。待他将我推出怀抱,泪眼朦胧中,只见他深谭般的眸子,好像没有起过一丝涟漪。
秋高马壮的时节,我没有送他出城。那密诏被我锁进了东宫书架后暗无天日的机关里,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看见。
永平散了今日的朝会,向我复述今早拓拔烈的圣旨。上书房十二个监国辅政大臣的名字,崔季渊依然在名册之首,只是再无定夺之权,国难当头之际,拓拔烈竟然会派他去国子监主修国史。如今朝中要行一事,都需经上书房六位以上的大人签字盖印。宫中内事,依然由我主持。赫连三千禁卫军,负责守卫京畿。桓恒三十万大军浩浩汤汤过江决战,江北所剩本就不多,拓拔烈点了七、八万人马走,再抽不出更多给他了。而册立储君之事,圣旨中只字未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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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军走后,洛阳城就提早了宵禁,各处城门都加紧盘查,赫连每天都会带着羽林军巡城,到处都氤氲着战时的压抑气氛。恰逢十五,我想去白马寺礼佛,也被永平阻拦,说是皇上临走时的口谕,外头不安全,请夫人不要出宫。
我心里一直不踏实,只想寻个心安的去处。“洛阳城并未受到战火波及,执金吾每日巡城,壁垒森严,城中井然有序……”
才辩解了几句,面前就跪了一地的宫人,眼见为首的永平快要把脑袋都磕破了。为安我的心,他提议派两个随侍的宫女替我去白马寺走一遭,供奉手抄经书。我执拗不过,叹了口气算作应允,又不耐问他:“皇上没有不准我去上书房吧?”他这才算罢,呼人殷勤打点。
肩舆落在上书房的院子里,几个太监正架着梯子修剪一株老槐,郎中令站在窗前凝视良久,喟然道:“槐树婆娑,无复生意了!”我挑帘出轿,恰听见这一声叹。
见我前来,他忙出门迎驾。上书房里炭盆烧得正旺,三公九卿都在,独缺一个司徒。“崔大人呢?”我问。
郎中令回道:“崔司徒另有要务在身,近来都在国子监主持修史。”又引我上座,命人奉茶,大臣们纷纷起身问安。
我摆了摆手,“各位大人自去忙吧,我只来看看有没有皇上的消息。”
大臣们陆续归坐,郎中令理出几份前线的战报呈到我手里。“夫人,近日的都在这里了。”
我细细瞧了,只有只言片语,因不懂这些,也瞧不出名堂。出门的时候满地都是修剪下来的槐枝,抬头看了看,这树果然无复生意了。
茫然不觉就到了国子监里,此处也好不热闹,年轻的儒生们抱着书简进进出出,当值太监引我入了正殿,崔季渊正坐在案前埋头奋笔。
我轻咳一声打断他,他从黄卷中抬首,搁笔欠身。我忙阻拦道:“司徒免礼,王敏只是闲来走动,顺问问前线的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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