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陌抬起头来，眼神渐渐变得凌厉，缓缓开口。
“懂规矩吗？”
江鹤连忙伏地，连连磕头请罪道：
“奴才不敢，奴才知错，奴才知道皇上处理政务时候，旁人不得打扰。”
“去内罚司，领罚五十杖。”
“奴才谢主隆恩！”
江鹤抬起头来，揣度着皇上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周嫔娘娘跟前，奴才如何回话？毕竟周嫔娘娘也是宫里位份最高的娘娘，再者，周嫔弟弟大理寺少卿周以端，也是皇上看重的人才，奴才不敢得罪太过！”
周嫔身后确实有周太师周天世，却还有一个弟弟周以端。
大理寺少卿周以端不同于他的父亲，能力出众，尽心尽力，为人正派，还算是可用之才。
北宫陌冷冷道：“念她弟弟周以端查案辛苦，就只罚她宫里半年月钱吧！”
“半年？”
半年月钱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不见周嫔就算了，没想到皇上居然还要处罚周嫔。
既然皇上要罚，江鹤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道：“是。”便赶紧退了下去。
北宫陌在殿内，冷冷轻呵，瞥了一眼桌上一本天虞历。
今日是九月十三。
拿起笔，默默在这日子上圈了一个红圈，搁下笔时，忽的将那一页纸撕了下来，团成团。
这是什么破日子，也值得他记着？
正要扔掉，最后却又摊开，铺平，折叠成小块，放进了袖中口袋里。
江鹤退下之后，直接走到殿外，对周嫔道：
“皇上刚刚回来没多久，正在殿内处理政事，我也替周嫔娘娘通传了。”
周嫔满怀期待，问道：“皇上说了些什么吗？”
江鹤对周嫔小声道：“娘娘，皇上开恩，只是罚周嫔娘娘宫里半年的月钱而已。”
周嫔愕然，有些震惊，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只罚？江公公，半年月钱？你要我宫里上下宫女太监，这半年都喝西北风吗？我不过是来给皇上送羹汤的，怎么就罚起我来了？我看是你在皇上跟前说我坏话，是不是？”
“周嫔娘娘，老奴哪有那本事？就算老奴说了，皇上也未必肯听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什么性子！况且，之前老奴劝过您莫要打扰皇上，您偏偏不听劝啊！”
此时，周嫔把食盒往地上一扔，扬起声音，噗通一声跪下。
周嫔带着哀怨哭腔，抽泣着，高声道：
“皇上，您不是在清宁殿处理政事，就是在议政殿面见群臣，要么就回那盛安宫，不踏入后宫半步，盛安宫你又不让我和姐妹们进去，妾身思念皇上，生怕皇上劳心太过，满心满意的为皇上着想，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皇上指点一二。”
呜咽着，如泣如诉，哀哀怨怨。
“打扰皇上处理政务是妾身不对，但是妾身真心实意为了皇上着想，关心则乱，妾身哪里就得罪了皇上！”
江鹤看她这模样，无奈摇摇头，道：“周嫔娘娘回去吧，皇上的旨意不可能收回的！”说完往殿内走去，还顺带关上了殿门。
此时一个小太监看到江鹤入了殿内，忙在周嫔面前半蹲下来。
捡起她如扔在一边的食盒散落出来的筷子，极其细微的声音，道：
“周嫔娘娘莫要伤了身子，还是早些回去吧，晌午日光上来了，晒得很！”
周嫔依旧低声哭泣着，没有停，双眼却一滴泪都没有。
那小太监瞥向一旁，趁着侍卫们不注意，凑近她耳朵，小声道：
“皇上前些日子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秦言落。”
秦言落？听着好像是尚书府的小姐，皇上提到一个她的名字做什么？
周嫔眼珠子一转，一边哭一边低声问道：“当真？”
“我听着不真切，江公公之前派人查探此人，偶有说漏嘴，我便替周嫔娘娘记下了。”
周嫔继续问道：“还有什么？皇上为何无故提起这个人名来？”
“皇上向来惜字如金，其他的我也不知道。”那小太监把散落的勺子筷子拾掇好，继续道：
“还有，我听那些侍卫说，皇上出宫清修时，好像把一个姑娘带到了无梦山庄去了！”
周嫔愕然：“无梦山庄？那可是天虞禁地！那个秦言落和这件事有没有什么联系？”
小太监推测道：“联系嘛，就是皇上把那个姑娘带到无梦山庄之后，没过几天，就从江鹤公公嘴里露出秦言落这个人名来，其中到底有没有关联，小的不知。”
“你能知道这些，已经是很尽心尽力了，放心，今后有你的好处！”
“多谢周嫔娘娘不弃！”
两人贴耳絮语，无人发觉，周嫔哭了半日，见北宫陌不搭理她，自己也就怏怏的回自己寝宫去了。
这几日秦言落甚是烦躁，加上癸水作乱，身上不大爽利。
老夫人和二老爷回盛都的事情，一并交给娘亲身边的福嫂处理，若是遇上难定夺的，福嫂便来东院问上几句。
昨日又是午夜梦回，就是北宫陌的那张脸，吓得她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气喘吁吁，总感觉他一直在自己身边那般，心肝脾肺肾都觉得十分压抑。
芍药拿了一本账册往东院内走去，秦言落才刚刚起来洗漱。
芍药入到里间，支起窗户，半开着门，道：“小姐，之前你说的，皇上赏赐的五盒天极血燕窝，今日才派内廷司的人送到府上来，我记在账上了。”
秦言落在里间的洗漱盆架旁，掬起一把水，草草洗了洗脸，听到这话有些愕然，没想到这北宫陌当真给她送来了。
碰了碰自己嘴角的伤，休养得差不多了，算算这点伤换五盒天极血燕窝，也不亏嘛！
秦言落拿过洗漱架上毛巾擦干手上的水渍，随手翻了翻账目，并无错漏。
洗漱完毕，两人正要出院门，一小厮就急急忙忙从她眼前跑过。
芍药忙叫住了他，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样急匆匆的，是要往哪儿去啊？”
“老夫人和二老爷提前好几天回来了，弃舟登岸，眼看着就快要入府了！夫人赶忙让我们去正厅接待呢！”
说着，那小厮气喘吁吁说了这些话，便直接往府门赶去。
秦言落脸色一沉，呵，这一家子，一回来就给自己来个下马威。
提前回来也不说一声，就让自己乱了阵脚。
秦言落款款走到正厅门外，站在厅门外，并不进去。
借着隔窗的镂空，看到一鬓发灰白的模样的老妇人端坐在高凳上，便是秦言落的祖母，老夫人白氏。
老夫人白氏笃定佛法，这是秦言落一早就知道的。
只见老夫人白氏脚上踩着檀木脚踏，头上勒着一块抹额，抹额上的纹样是金莲花。
抹额上一枚珠圆玉润的淡蓝水珍珠，在日光下，闪着五色的彩光。
手上戴着一串菩提子佛珠，布满皱纹的手一直盘摸着那串佛珠，一脸怒目，瞪着秦夫人。
秦夫人在一旁站在，垂首低头，不敢高声说话，她对这个婆婆向来是敬重有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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