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芊的话才出口，后头的云氏便已暗觉不好：她与唐亦姝过手几次，心知如今的唐亦姝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仍人欺负的继女，唐芊这般当面挑衅，怕是要糟。
果然，听到唐芊这近乎讨要的撒娇，唐亦姝竟也不怎么生气，反倒抬手将那支珠钗拔了出来，笑盈盈的递过去；“你既是喜欢，我这做姐姐的哪里会不舍的？”
唐亦姝给的痛快，唐芊却接的有些迟疑。
果然，紧接着便听到唐亦姝接着笑道：“记得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喜欢什么便与我讨。”她眸光一转，细密的眼睫如蝶翼般垂落下来，语声里隐约带着怅然的温柔，“记得你才从太太房里搬出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就看上了我的屋子，哭着吵着要搬进去。太太劝我让让你，我便连夜收拾了东西搬去边上的侧院了……”因搬得急，许多东西都落下了，最后也都被唐芊和云氏给当垃圾丢了。
那时候唐芊已有四岁了，唐亦姝正好八岁。云氏有儿有女，还有娘家撑腰，后院里头底气足得很，所以她劝唐亦姝给女儿挪屋子的时自是不把这点儿小事搁在眼里，更没有一点愧疚的。
唐芊已觉几分不好，只是不知该从何辩起，手指紧紧抓着那支珠钗，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指尖微微泛白。
唐亦姝瞧着她这手足无措的模样，语声越发的轻柔：“后来又有一回，父亲过生辰，我花了将近三个月，好不容易才绣了个屏风，预备送父亲做生辰礼。结果你正巧见着了，喜欢的不得了，又与我讨。我做姐姐的，再不舍得，最后不还是给了你？最后还是我自己熬了几夜，另外做了个小些的绣件当做父亲的生辰礼...”
这是唐芊十岁时的事情了，唐芊自小娇养，再没碰过什么针线，眼见着唐亦姝绣得那样好，难免眼热。只是讨了过来后便又觉得无趣，又给丢到库里头去了。这对唐芊来说，真算不得什么大事，自来不曾放在心上。
只是，眼下唐亦姝忽而提及旧事，唐芊越发觉得手上的那支钗子实在烫手，后背亦是被冷汗湿透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唇，小声辩解道：“大姐姐，我小时候不省事，你莫要与我计较。”
“小时候那点儿事，我哪会和你计较？只是，以后你再有什么想要与我讨的，不若先仔细想想猜才好。”
仔细想想你做的那些事，还有没有脸与我讨东西？！
唐亦姝说话时声音并不大，可边上的人也听进去不少，心里亦是有些嘀咕：这唐芊口口声声说是小时候不懂事，现今这么大了，不还是喜欢什么便直接要讨？有这么个妹妹在，晋王妃这做长姐的怕也不容易。当然，能宠出唐芊这样的女儿，云氏想来也不是个好的。
在场的多是有身份的，便是心里嘀咕，面上却也不露分毫，一道道目光却在云氏和唐芊身上左右转动，仿佛另有深意。
唐芊到底年轻面薄，眼下被唐亦姝揭了自己老底，更觉旁人看过来的目光里头都带着讥诮，左右那些人更是等着看她笑话。她呆了一会儿，终于醒过神来，又羞又恼，掩面便往云氏那头躲去。
一直等见着云氏这个母亲，唐芊胸口堵着的那口气方才松了松，哭着扑到云氏怀里，咬着牙颤声道：“她竟敢这样说我！娘，我再没脸见人了……”她到底还是怕了，声音更是压得极低，就怕人听见。
唐芊的哭声便如刀片，一片一片的凌迟着云氏的心，她不仅后悔先前没有拦住唐芊，更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一趟：唐亦姝这些话一出口，她自是装不了好继母，唐芊的名声也彻底坏了——在场的那些个贵妇贵女就没有几个傻的，只要她们在，只要她们还记得唐亦姝说的事，那么京城的上层圈子里唐芊的名声就好不了，更寻不到好亲事。
偏偏，云家那条后路却又叫云氏自己给堵上了。
云氏简直后悔的要吐血：她这一辈子最恨的便是父亲为了旧恩把自己嫁去唐家——所有的磨难与痛苦都由此而来。也正因此，她才会这样疼爱儿女，更不愿叫女儿走自己的后路，一心要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
这样的执拗，几乎都要成了她的执念。
只是，就在刚刚，她所有的美梦都叫唐亦姝搅成了碎片，变成了可笑的妄想。
云氏木着脸，抬手抚着女儿的头顶，咬紧了后牙槽，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唐亦姝教训完了唐芊，瞧着云氏灰败的脸色，一时之间只觉得格外的神清气爽，这才转头去“教育”没回过神来的柔佳郡主：“其实吧，那些儿小东西给了便给了，我也不是很在意。只是，‘爱之适之’，要是一昧的让，一昧的给，反到是害了人——她喜欢什么便要讨来，我是她姐姐，自然让她，可换了旁人呢？旁人哪有我这样的好心，少不得要叫她吃个大亏。”
柔佳郡主眨了眨眼睛，仍旧似懂非懂。
正好前面戏台上已开始唱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也都被戏台那头给拉了过去。唐亦姝索性便拉着柔佳郡主的手，悄声与她道：“你想想，我这妹妹是不是与你家三奶奶有些像？”
柔佳郡主闻言先是一怔，仔细想想，倒是不由莞尔：“还真有些像。”三奶奶也是看中了什么便来与她讨，只是手段比唐芊更精明老道些罢了。不过，有唐芊这么个拙劣的对象作为对比，柔佳郡主倒是有些觉过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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