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安北王忽闻此言，亦是不由微微变了颜色，一双沉若渊海的眸子盯紧了平悦郡主。
平悦郡主却在他那锋锐如刀的目光下安之若素的坐着：“我知道父王你疑心重，往日里我煎了那么多的药，哪一次你没叫管事先验过毒？”她说到这里，不觉又是一笑，“所以，我安安分分的煎了这么多日的汤药，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一次亲自给您侍药的机会，这就连忙把药给下了……”
“你竟敢……”安北王简直不敢置信，他确实是疑心甚重，只是他防这防那却也是当真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女儿竟是会对自己动手！甚至，下毒的竟然不是世子和平林郡主，而是眼前这个一贯“乖巧听话”的小女儿。
平悦郡主唇边的笑容却是越发冷诮：“我有什么不敢的？父王你当年害死母妃，那时候便该知道会有今日。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安北王原还气怒，徒然听到这话，神色不由一变，抬眼去看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女儿，冷声道：“你胡说什么？”他打量着平悦郡主的神色，冷冷道，“你这是听了谁的胡话？你母亲当年乃是生你这孽女时落了病，不治病逝的，与我何干……”
“她生产时确实是落了病，不过却不是所谓的大病，只不过是不能有孕罢了……可你，还想着要有个儿子。”平悦郡主的眸中颜色冷沉，言辞一如刀刃划在安北王的面皮上，刀刀见血，“若母妃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依着你的身份，或许还能纳些妾室，生个儿子过继在她膝下。可是，偏偏母妃她却是太祖皇帝的长姐，是大齐的大长公主，你自然不好越过她纳妾生子。于是，你只好叫她慢慢的‘产后病逝’。这样，才能挪出王妃的位置给那些可以替你生儿子的女人……给崔王妃、孙王妃那些虚伪无耻、为了你手中权势而献媚的女人！”
“世人都说母妃好眼光，能识英雄于微末，嫁得天下第一等的好夫君，不仅本事出众，还与她夫妻恩爱，情谊甚笃。可谁又知道，母妃她最后便是死在与她‘情谊甚笃’的夫君手上。当她因为毒药而痛断肝肠，一声声叫着‘夫君’的时候，你竟然就站在门外，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说到此处，平悦郡主不由咬了咬唇角，下唇被她咬的泛白，不由微微哽咽，从牙缝里挤出那冷得如同冰屑的话，“就只是为了一个儿子！”
哪怕距离她知道真相已过了许多年，但是平悦郡主依旧是满心的愤懑，满心的不可置信，只觉荒谬已极：就为了一个儿子，为了一个安北王世子这样连女人都比不上的儿子，眼前的这个男人便能狠心给发妻下毒，眼睁睁的看着那曾经与他约定一生的女人去死。
这不是冷心冷肺，这是简直是毫无心肝！
听着平悦郡主那一句句犹如刀刃的话语，安北王的面色也渐渐泛白起来，他如同不堪重负般的喘了几口气，鼻翼跟着动了动，艰难的反驳道：“简直是胡言乱语！你说的事，本王从来没有做过！”他粗粗的喘了一口气，盯着平悦郡主，紧接着追问道，“这样荒唐的事情，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
平悦郡主冷静下来，并没有立时把消息来源告诉他，只垂眼看着那病榻上垂死的老父，一字一句的逼问道，“那好，既然你说你没做过，那你敢发誓吗？对着母妃发誓，发誓你没有做过我说的事，否则就叫你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不知是因为体内毒药发作还是平悦郡主的话，安北王的面色渐渐的灰败了下去，如同阳光下化去的残雪。
他默不作声的避开了平悦郡主那近乎谴责的目光，沉默了许久，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微弱却又冷酷的反驳声：“荒谬！本王原本就是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还要发誓？”
平悦郡主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似乎是在这个垂死尚且还要挣扎的男人的脸上寻到了回答。她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自己心里藏了许多年的问题问出口：“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吗？看着那个你心心念念求来的儿子，你就没有后悔过吗？”她幽深乌黑的眸子里有水光一闪而过，开口问道，“难道，你和母妃那么多年的恩爱也全是假的吗？”
安北王不由一怔，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过去，他早生华发、老得快要忘了往事。可是，只要他一闭眼，仿佛就能见到当初那个一身男装，英姿飒爽的萧家大小姐。
那时候，她还那样年轻，那样美，耀目如日月。她坐在一匹油光发亮的黑色骏马上，纤白如玉的手上拿着一支马鞭，抬手指着他，红唇微扬着露出笑容：“对，就是你了！”
他如被云端上的神女垂青，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只能仰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那一刻的心如鹿撞，几乎无法以言语描述。
可是，那时候的他身份低微，只能暗暗的在心中发誓：“娶妻当如是。”
后来的后来，他果真如愿以偿，得娶心目中的女神。洞房那日，他抱着怀中的妻子，几乎不敢置信，只呆呆的看着她，催道：“你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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