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归的话问得刁钻,白素听了却忽然冷静下来,颤抖着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先前恐惧过头的表情一扫而空,显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说吧,前因后果。”殊归笑得十分温柔,一双漂亮的眼睛都微微弯起,分明是在问白素,视线却没集中在她脸上,更像是随口和人提了个什么并不怎么感兴趣的事情。
然而白素察觉到殊归已经准备好了箭,和钉穿怨鬼的箭一模一样,带着倒刺的箭头,如同黄金雕刻的箭羽。只要她摇摇头,那支箭就会把她钉在地上。
殊归根本不是询问,他是逼供。
“我不是白府二娘,白家只有一个女儿,就是白雅。”白素舔舔嘴唇,干涩的声音一点点顺滑起来,“我也不应当姓白,只有个名字,是雅姐姐替我起的。我在山上修炼时受了伤,雅姐姐踏青时把我捡回去养在家里。我皮毛是白的,她就叫我阿素。”
“你的身体是货真价实的人身。”云昭放任昏迷的崔鸣躺在地上,显出身形凑近阿素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几圈,“难怪看不出一点妖气,但又觉得古怪,原来是借了个凡人的壳子。听起来你和白雅关系倒还不错,怎么好意思拿了她的身子来用?”
“这具身体是雅姐姐给我的,不是我抢来的。”阿素摇了摇头,垂下眼睛看着地面,像个孩子一样重复了一遍,“不是我抢的。”
云昭盯着阿素的脸,捋清楚了阿素身上那种古怪的感觉是什么。阿素为狐妖,能修出灵智的妖天生带着妖气,却藏身在凡人的躯体里,故而妖气显不出;白雅是大家闺秀,阿素只是只人形都还没修出的狐狸,只能模仿白雅的言行举止,按照本心说话时显得懵懂,又有种狐狸特有的妩媚。
“是吗?”殊归随口应了声。
“真的!真的不是我抢的……”阿素双手拧着衣摆,把柔软的丝料揉得皱巴巴的,“那天夜里起了大火,伺候的人都不在,门烧塌了,雅姐姐怀着孩子,我又没有人身,跑来跑去也没有办法。火越烧越大,我忍不住开口说话,雅姐姐没有怕我,反倒问我怎么不逃。
“我说我还没有修炼出人身,用不出法术救火。如果不是雅姐姐,我早就死在山上了,所以陪着雅姐姐死也没有什么的。”阿素说,“然后雅姐姐说她把她的身子给我,让我逃出去,只是要答应她,头几年要照顾好她的孩子和崔哥哥。”
“夺舍能让你立刻有具人身,可是白雅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活着。”云昭皱起眉,“既然你答应了她,怎么现在又变成了白素?她的魂魄怎么会变成怨鬼来找你?”
阿素看了一眼一直没开口的殊归,点点头:“因为是夺舍,雅姐姐的孩子没了,所以她怨我吧……我逃出去的时候脸上被火烧伤,又演不好雅姐姐,只好施了幻术,让别人以为我是雅姐姐的妹妹,又对雅姐姐的父母用了术法。”
“白氏夫妇让你嫁给崔鸣,崔鸣深夜来访,都是你的术法影响?”
“我只会这种术法。”
一时无言,云昭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档子事,想要发作也觉得脾气不能太差,只好硬生生把那口气憋回去。
一旁也蹲着的殊归忽然问:“你喜欢崔鸣?”
阿素看向殊归,一脸茫然。
“你不喜欢他,对他用媚术干什么?”
“雅姐姐说了让我照顾崔哥哥,我要嫁给他。”阿素说,“不用媚术,他不愿意娶我……”
殊归嗤了一声。
阿素立刻闭嘴,缓缓低下头,脸颊两侧留出的头发晃晃悠悠地垂下,纤长的睫毛轻轻扇了扇,嘴唇抿得紧紧的,放在衣摆上的双手攥得更紧,让云昭想起被私塾里的先生批评的孩子。
美人含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美人,寻常人总忍不住会升起点爱怜,殊归却心肠仿佛铁打,只朝着阿素笑了笑。
“最后一个问题。”他压低声音,眉眼弯弯,像是低声安慰,又像是给孩子讲睡前故事,“害死那么多十几岁的女孩子,你不会做噩梦吗?”
阿素猛地抬起头,再度露出惊恐的表情,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连连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不知道……”
云昭转头去看殊归,他正撑着膝慢慢站起来,信手拂过大袖,屋里的蜡烛忽然全部亮起来。烛光落在殊归身上,在他身前拉出影子,他的脸在灯火和阴影之间。阿素立刻往后缩了缩,殊归往前一步,她缩得更快,殊归再往前,一步步地把她逼到了靠近床的角落里。
“你、你要干什么……”阿素颤抖着,双手环住自己,好像这样能挡住什么。
殊归微微低头,注视着阿素,始终含着盈盈的笑意,手中金色的光点缓缓凝聚成一支箭的形状。
“……娘子?娘子还没睡吗?”提着灯的丫鬟推开了虚掩的门,今晚已经被开关了两回的门遭受了第三回折腾,丫鬟看清屋内的景象,手中的提灯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火颓然地烧了几下就熄灭了。
丫鬟张开嘴想尖叫,殊归的箭已经刺穿她的心脏钉在了地上。
一箭穿心,丫鬟却没喷出血来。她僵硬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贯穿出的洞,身子慢慢委顿下去,躺在地上发出极轻的声音。云昭看见丫鬟的身体迅速瘪了下去,整个人变成一张压扁的皮,皮上黏着头发之类的东西。一缕黑气从胸口的洞飞了出去,远远地朝着东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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