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捧着碗的手一紧。殊归不紧不慢地把画卷回去再扎上丝带，从袖中摸出片金翎塞给房主：“替我谢谢画师画了这幅画。”
“这……”房主摸了摸手里的金翎，金质柔软，打成短翎的样子格外轻薄，其上还有细细的纹样。他觉得手里的东西有些烫手，“这画师已经出殡了，怎么感谢？”
“这我管不着。”殊归拿着画，和边上的云昭说，“走吧，去白府送画。”
云昭点点头，身后的人再怎么吵，她是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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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素坐在梳妆台前，打磨光亮的铜镜里倒映出一张美人面，只可惜左半边脸上一大块烧伤的痕迹，用再多的脂粉也遮不下去，硬生生把美人变成了罗刹。阿素抬手抚着脸上的疤，指腹细腻，摸到的肌肤却凹凸不平，粗糙得让她难受。她抬手遮住那半边的疤，用另一只手描摹镜中人细长的眉、杏子般的眼，再到精巧的鼻子，她忍不住微笑；伸出遮面的手的瞬间，阿素脸上的笑凝固住了，她紧紧盯着半边脸上丑陋的瘢痕，眉毛紧紧地皱起，忽然狠狠地把铜镜拂下了桌。
铜镜打磨得薄，落地即裂，带有裂痕的镜面倒映出站在房里的人影。
“天下不止一面镜子。”殊归淡淡地说，“除非你剜了天下所有人的眼睛，否则你长什么样，还是得让人看见。”
“谁？”阿素猛得回头，看见殊归的瞬间眼瞳紧紧缩起。她剧烈地喘了几口气，面上松懈下来，眼神躲躲闪闪，又露出孩童一般的怯懦，“郎君来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那些……”
“我知道不是你杀的。”殊归打断阿素的话，阿素呼出一口气，殊归含笑看着她，继续说，“你没那个本事连杀十七人，个个都是十来岁的漂亮女孩。不过她们还没到最漂亮的时候，应当再长长，可惜就这么死了。黄泉路遥，幽冥深远，地底下可用不着纸钱。”
“郎君是什么意思？”阿素绞着袖子，“她们很可怜，我知道画皮妖，但我打不过她。我真的没办法。”
“你打不过她，可你的心比画皮妖狠啊。”殊归笑吟吟地，“画皮妖一月杀一人，你半月害七人。同族相残还能这么狠心，你可真是厉害啊，白雅。”
“什么？怎么突然叫雅姐姐？”阿素说，“我、我……”
云昭懒得和阿素扯下去，从殊归怀里抽出画卷，三两下解了丝带，把画打开扔过去：“看清楚上面画的是谁。”
阿素看了眼画卷，和画卷上的仕女对视的瞬间浑身紧绷，单薄的肩头轻轻颤抖。她今天的打扮和画上仕女一模一样，淡色的长裙，发上一根碧玉簪，烟云面的团扇放在梳妆台上。她盯着画卷，薄涂着口脂的嘴唇不住颤抖，隐约露出里面细细的白牙。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她低声重复，说到第七遍的时候忽然抬头，眼神锋利，“是阿素杀的人。”
“我知道。”殊归点点头，“是你让她去的吧。一只修出灵智还能在山上受伤的白狐，听起来脑子就不太好用。不过我很好奇，你要张美人面，害死那么多人干什么？”
“美人面、美人面……”白雅忽然拿起画卷，画卷用的纸是上好的宣纸，四周又装裱过免得起毛边，她紧紧掐住画卷撕扯，涂着蔻丹的指甲用力得崩裂。她撕开画卷，画卷上的仕女从脸当中开裂成两半，两只眼睛分隔千里，显得格外诡谲。
白雅瘫坐在地上，“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才貌双全，谁都要才貌双全，我空有才名，却长了这么一张脸。我嫁给子闻，新婚却扇，看见我脸的人都一脸惊恐，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只说我听话、聪明……
“我一个人去了澜城。我尽心尽力服侍舅姑，对子闻百依百顺。子闻对我也不错，我想他还是爱我的，就算我那天我给子闻送茶，听见他那帮朋友说我长得这么丑，哪里比得上子闻先前相好的那个女人。
“子闻啊，子闻倒是没提那个女人。”提及崔鸣的时候白雅的语气突然平和下来，眼睛里流露出温情脉脉的波光，像是个沉溺于爱情的普通女人。她轻轻摸着自己左脸上的伤疤，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再开口时哪里还有先前的温柔，简直是咬牙切齿，“他说'娶妻娶贤 ，纳妾纳色'。”
“好一个'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他到底还是嫌弃我，还是嫌弃我……”白雅磨了磨牙，“那天夜里子闻没回来，我独自睡在房里，忍不住哭起来。这时我养的那只狐狸爬上了榻，它向来很通人性，我便抱着它哭，哭着哭着它突然开口说话。
“阿素说她能让我有张美人面，让我只管等着。
“第二天阿素跑了，我便等着。等它回来时，给我带来了一张血淋淋的脸。阿素说让我将脸贴在自己脸上，它会使幻术，让别人觉得白家女就长这个样子。”
“你疯了。”云昭冷冷地说。
“疯？我是疯了！”白雅抬头看向云昭，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用了那张脸，再出门时人人都夸我漂亮，子闻对我越发地好。不过是换张脸，一切就都变了。都变了……”
“可惜这天下总有更美的脸。”殊归说出了推测的结局，“一张不够就换下一张，最后你把主意打到了白狐身上。白狐化女，天生的绝世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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