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至此就破了,云昭和殊归的确站在石滩上。沙滩是渔夫捕鱼卖鱼的地方,石滩却是当年捕鲛的码头,仔细翻找一下说不定还能找到当年那些挣扎的鲛女在这地方留下的血迹。五十年时光已逝,曾经有那么多船带着价值千金的鲛女回返,现在却也已经荒废了。
白日西垂,日光落在云昭和殊归身上,在荒芜的石滩上拉出两个影子。
“心象幻境显的是心象,平白无故不会出现,除非是主人心神大乱,又存着极其浓烈的感情,一时收不住才会溢出来。”云昭收拢思绪,迫使自己忽略刚才幻境中飞溅的鲜血,“暮迟在蜃海长大,应当不至于遇见什么能让他大乱的事情;鲛女触礁也是五十年前的事情,新挖出来好像也不太可能……这倒是莫名其妙。”
云昭扶住额头想得头昏脑涨,还是没能找出个合理的理由,殊归听着她的分析,忽然吐出个让云昭浑身一僵的词:“醒魂咒。”
“你说的是什么?”
“醒魂咒。”殊归看向近海,幻境中的捕鲛人就是被浪卷进了那里,成群的鲛女围绕着他们游动,在血雾里发出欢喜至极的啼哭,“醒魂咒能让活人心神大乱,也能唤醒新死的魂魄,让他们回想起死前最怨恨的东西,催生出的就是怨鬼。怨鬼集结就能作阵,用这个的多半是游方的术士。”
“这可是邪术里的邪术,用了就是舍了此后只有今生,魂魄会受损,必定不能转世。游方术士是用醒魂咒弄一只怨鬼为己所用,有哪个敢召集那么多怨鬼作阵?”云昭抬头去看殊归,殊归还在看海,因而她只看见殊归的侧脸,眉目宛如画就。
她忽然想到了谁能用醒魂咒,急匆匆地向海跑去,“我得回海宫。”
云昭一头扎进了海里,殊归回过神只看见近海处一个已经渐渐平复的小漩涡。他叹了口气,纵身也从漩涡里入了海。
白日里海水倒不像幻境里的那么冷,但也远远谈不上温暖,殊归在海水里泡着,只觉得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倘若有羽毛,恐怕根根都得冷得直立起来。云昭却像是不受影响,或许是急得要命,已经忘了冷不冷。她游得很快,没朝着暮迟的寝宫去,反而向着海宫偏僻的角落里冲去。
“我记得那地方是条死路吧?”殊归紧紧跟着云昭,“你去那儿干什么?”
云昭头也不回:“你为什么觉得那是死路?”
“那么大的石块堵着呢,石块上都长出海藻和……”殊归没过脑子就顺口回话,说到一半忽然硬生生刹住,想到了云昭的意思,“是,堵住的不一定是死路,只是为了让人觉得那是死路。”
“别分析了,快想想怎么进去。”云昭在石壁前停下来悬浮,石壁其实算不得是面墙,只是许多石头叠在一起,石头缝里斜斜地蔓生出许多海藻和水草,长势很有点喜人的意思。云昭试探着伸手去碰其中一块小一点的石头,指尖刚刚摸到上面的海藻,一阵刺痛就戳进了皮肉里。
“有阵法,而且还不简单。”云昭曲起手指,指尖一片被灼伤的红,被海水里冲得越发刺痛,“你能解阵吗?”
“不能。”殊归对自己的本事认知十分准确且快速,立马下了判断。
云昭盯了一会儿这个不得不破的阵法,终于下定决心。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等会儿这只手可能就要被灼得能直接盛盘上桌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和殊归说:“行,不能解,那就硬来吧。你退开点。”
“你打算用手硬搬?”
“不然呢?”云昭反问。
“留着你的手吧,饿了还能啃啃。这阵我没见过,不能解,”殊归游近一点,向着石壁伸出手,掌心蠕动着一团白色的光,“但我能直接把它烧了。”
日光大作,一瞬间明亮得云昭眯起眼睛。
视野有一瞬的空白,幸好是习惯了和太阳相处的玄鸟,倘若是别的东西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直视日光,一双眼睛大概都被烧成焦炭了。云昭适应了亮光,眼睛还是一阵阵的酸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极其明亮的日光里殊归只伸出了一只手,另一只手藏在纹有流云的大袖里,他手里的光那么炽热那么明亮,照得四面只剩下茫茫的白。海里居然也涌起了风,他的长发和广袖在风里起落,在他身边的一定距离里没有海水,海水被那瞬间的高热蒸干了,再外面的海水烧得滚烫,无数的气泡向上翻涌,鱼虾游过就立马被烫熟。
殊归看起来那么漫不经心又那么随心所欲,但在此刻他终于像是被信奉的太阳神,而他正在向着这面挡路的石壁肆意挥霍东君的权能。
其实不过是短短的几息,日光消退,重新涌过来的海水居然是温暖的。殊归收回手,身前的石壁已经坍塌了,生着海藻的石头和阵法一起被日光烧得干干净净。
“进去吧。”殊归退开一点让出路,“最好你是猜对了。”
云昭从空出的通路里游进去,嘴上忍不住说:“我没猜对怎么办?”
“重新找路,不过再遇上阵法你就只能徒手上了。”殊归也游进去,“至少半旬的时间手不能叫手,去吃饭的时候店家会问你怎么自带肘子。”
石壁垒得不怎么样,里面却相当宽敞,天顶被石头封闭却不显得逼仄,四面的石壁上嵌着大小各异的珠子,在海水里泛着微微的光。这地方看起来还挺舒服,像是个住人的屋子,又有点像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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