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从没想过她能被横冲直撞的凡人差点撞个趔趄，幸好殊归反应快，一手横在她面前，另一只手已经控住了撞过来的人。
撞过来的看身形是个年轻男人，身上穿着的是上好的绫罗，头发却乱糟糟的，发冠歪着将落不落，发髻边上呲出去好几缕头发。男人被殊归凝出的白光控着，挣扎了几下也挣不脱，口中发出呜咽般的模糊声音，一抬头倒让云昭惊了一下。
云昭不是惊男人脸上糊在一起的鼻涕眼泪以及不知何处沾来的灰尘，惊的是这又是个旧相识。
不过几日不见，萧明思当日虽然在城主夫妇面前乖得像个鹌鹑，但到底还有点世家郎君的样子，现下则像个惊弓的鹌鹑，满面惊恐，眼睛里却空荡荡的。
云昭正在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先前追着萧明思的一众仆从已经穿过了被他掀翻的几个架子，喘着气跑到了面前。
上前说话的是当时来通知城主有请的丫鬟，丫鬟上前先向着云昭行了一礼，十二三岁的模样，口齿却很清晰：“郎君患了癔症，冲撞娘子与郎君了，还请见谅。”
“癔症？”殊归松了松手上的禁制。
萧明思发出一声一声尖叫，身子向后倒去，两个强壮些的仆从赶紧上前想扶，殊归却又收紧，一瞬就把萧明思的身子拉了起来。萧明思感觉到颈子上收紧的力度，呜咽着挣扎起来，模糊地喊了两句救命，口水自嘴角不受控制地滴落。四面的仆从看着这个样子，也不敢上前，又退了回去。
殊归看也不看萧明思：“怎么回事？”
丫鬟看看萧明思，又看看殊归，一副迟疑的样子。
“说吧。”云昭示意丫鬟看看自己，“当日是你来请另一位郎君去见城主的。我也在场。”
丫鬟抬眼一看。她年纪小，也没读过什么书，脑子却很好用，眼睛一转就想起了眼前的人是谁，犹豫着又行了一礼，压低声音：“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郎君前几日似是受了惊，一开始还能说话……后来就变成这样了，总往外跑，嘴里喊着有人要杀他。先前城主请过不少医师，来看过都说是癔症，只有个游方的铃医……”
说到这里，丫鬟的声音又小下去了，乖顺地低下头，只用眼尾轻轻地瞄了殊归一眼。
“你说吧。”云昭看见了丫鬟的小动作，“他脑子里记不住事情。”
殊归莫名其妙地被下了这么个不太好听的判断，带着点笑侧头看了云昭一眼，倒也没拆穿她，调了调手上的力气，免得把萧明思掐死。
“铃医说，说……”丫鬟小心地看了眼萧明思，心一横把话说全了，“说郎君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失魂了！”
殊归一愣，下意识地抬手在萧明思额头上拂了一下。
“还真是失魂……”殊归捻着指腹上探查了一圈回来的光点，“灵慧没了，故而是这个样子。”
云昭皱起眉。
丫鬟从小学的是怎么端茶送水伺候人，从没见过殊归这种架势，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能小心翼翼地问云昭：“郎君在外时间已经长了，能让奴婢将他带回去了吗？”
云昭拍了殊归的手臂一下，示意他放开，想想又问：“你刚才说他之前还是好的？”
“是，之前还能说话。”丫鬟点点头，“先前郎君醒过来的时候还认识伺候的人，能说要边上的人端什么，奴婢还端过参茶。后来过了几天……郎君就突然不好了。”
“这么说，当时是好的……”云昭琢磨了一下，和殊归说，“去城主府。”
云昭想得到的东西，殊归当然也想到了。他立即解了控住萧明思的术法，顺手在萧明思额头上隔空一点，萧明思两眼一翻，整个人委顿下去。等了半天的仆从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将萧明思扶起来，看样子是得抬回城主府。
云昭和殊归当然不会等着和这些人一起回去，立即掐了术法直奔着城主府去。
“失魂靠我们俩可治不好。”殊归抬手指了指东南的方向，“在‘生’的地界，恐怕只有慎渊能治。”
“我没说要治萧明思的失魂。”云昭说，“连灵慧都没了，还有什么可治的？我猜他的魂魄是被什么东西吞了，找到那东西也捞不回来。”
殊归笑笑：“那你说，什么东西会只吞一半的魂魄？”
云昭正要回答，殊归却收住了话头，只拍拍她的手臂：“到了。”
云昭选择落地的位置正好是城主府的后宅，城主一家人丁并不兴旺，唯一一个能生的人现今已经失魂发疯，膝下的子女死得差不多，故而后宅很是空旷。来往的人不多，能遇见的麻烦就越少。
云昭一落地，率先看见的却是迎风的白幡，白幡用的是纯白的纸，纸轻，在风里翻飞。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也糊成了一律的素色，上面用墨笔写了几个难以辨别的字。
“……这是丧礼吧？”云昭被迎面看见的一片白打得脑子发昏，不确定地转头去问殊归，“谁死了？”
“城里的人家都没挂白灯笼，显然不是城主；萧明思我们刚刚见过；开阳倘若归位，我不会不知道。”殊归抬头看了看布置，“这种布置也算不上大，恐怕死的是那个孩子……是夭折。”
云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腰上的铃铛倒是十分善解人意，小小地震了一下，发出一声长长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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