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没去胭脂河两岸触这个霉头，殊归和云昭也不继续逛下去，东拉西扯了几句就回了暂时落脚的客栈。
回去时已经过了子时，客栈的位置不算偏，窗户也关得不严实，外边街上的人声和灯光隐隐透进屋里。殊归在榻上辗转反侧半个多时辰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不到两刻钟又惊醒。
醒过来的时候挑得倒好，窗外一律都消停了，连灯笼都燃尽了芯里的蜡烛，漏到地上的只有寒凉的月光。
殊归翻身起来，抬手掐了掐时间。
时候还早，寅时才刚过半，远不到太阳升起的时候。
殊归琢磨了一下时间，打算再躺下去眯会儿，扯被子时却看见屋里不远处站着个人影。
他一凛，空着的那只手指尖动了动，成串的光点在手中立刻凝出个雏形，随着他的心意一点点雕琢出带着倒钩的箭头和修长的箭羽。
站在屋里的人瞥见了殊归手里的箭，却没有丝毫的恐惧的意思，反而抬脚向他走过来。这人走得不急不缓，一点点现出高挑纤细的身形，拢在阴影里的脸也露在了月光下。
竟然是云昭。
或许是月光镀在脸上的缘故，云昭的脸看着比白日里成熟些也柔和些，分明也是不笑的，眉眼间却少了寻常那种凛冽锋利的感觉，显得更舒缓，又无端地有几分错觉般的忧思。
她穿的衣服也和平常大不相同，一打眼看起来还是深衣的制式，再看看就会发现华丽得出乎意料，暗纹缠绕，简直是盛装华服。深衣从衽到裾是一色的白，衣缘处用的是刺着金纹的黑。宽幅的腰带也是黑的，腰带下怀息遗下的那只铃铛不见踪影，压裙的换作了左右相对的白玉。再往外是件漆黑的对襟大袖，袖上隐隐露出些花云交错的纹样。
殊归定了定心神，听见几声倦怠的鸟鸣。此刻他神思平静，呼吸稳定，应当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幻境。
所以他动了动手指散去凝出的箭，把手搭在曲起的那条腿上：“大半夜的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云昭不答，面上也没什么变化，仍是那副眉眼间藏着三分忧思的神色。她向着殊归倾身，眉心上方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倏忽一闪。
殊归这才发现云昭换了发饰，眉心垂着一枚细小的坠子，看着猜不出是什么质地，似玉非玉，约摸和两边耳垂上的耳饰是一样的。
云昭向着殊归伸手，殊归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抬手去挡。不过是一瞬的事情，云昭来不及收手，手腕就结结实实地被殊归握在了手里。
殊归隔着大袖捏上云昭的手腕，握到清晰的腕骨轮廓，纤细得有些硌手。
“都这个时候了，还敢跑到我这里来。”殊归的拇指在云昭腕上移了几寸，没摸到那只略微发烫的手镯。他觉得有点不对，面上却只笑笑，“是有话想和我说？”
云昭摇了摇头，眉心的那枚小坠子轻轻摇晃。
殊归手上一用力，把云昭拉近几分。他先前坐姿很随便，现下挺直了腰，两人的距离就拉得更近，几乎是呼吸相闻。只要他再往上凑一点，就能撞到云昭的鼻尖甚至嘴唇。
距离拉得那么近，云昭却丝毫没有慌乱的意思，连眉毛都没有动一动。她的眼睛诚实地倒映出所见的东西，殊归在那片黑色里看见了小小的自己，除此以外就是难以窥探的深潭。
云昭还是轻轻摇摇头，另一只手搭在殊归的手上，掌心用力，把他的手拂了下去。
殊归顺势松手，手背上依稀残存着些许触感，像是温润却又寒凉的玉。
云昭直起腰转身向外走，走了几步却停下脚步。她最后深深地看了殊归一眼，侧脸在月光下秀美温和，眼睛里点着一层薄薄的月光，恍惚随时会落下泪来。
她别过头，这次不再停留，推开门后那个高挑的身影绕过门框，殊归最后看到的是几乎及地的衣摆，上面刺着繁花和流云。
“莫名其妙。”殊归盯了大开的房门一会儿，得出这么个结论，信手一挥带起一阵风关上门，肩膀一压又躺了回去。他躺在床上琢磨着云昭是什么意思，想着想着忍不住嗤笑出声，“是发了什么见鬼的梦。”
做梦的念头一出来就压不下去，殊归被这个念头勾得有些傻，按着人间的说法把手凑近了嘴边。
这一口还没有咬下去，殊归的手猛地一松，冷汗涔涔地渗了出来。
他突然想起那身花云交错的白衣为什么那么华丽了。
是丧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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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云昭睡得也不怎么样。
窗户关得严实，糊窗的纱却不知道是被哪个缺德鬼戳破了一角，白日里看着不明显，后半夜开始刮夜风就疯狂表明这个破口的存在。这才八月，远还不到天冷的时候，夜里的风却很要命，一股股地往屋里灌，刮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折腾得云昭整个人缩在榻上，扯起被子捂住了头。
云昭缩在被子里，半梦半醒间听见门开合的声音和轻轻的脚步声。
她迷迷糊糊地躺着，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听见脚步声时自动分析起了这声音是什么来头。
落地轻且稳，是个学过举止仪态且学得不错的，自然而然就会踏出这样的步子；但又有点乱，可能是有什么急事，或者是这个人的心乱了……
云昭脑子里混混沌沌，下一瞬却浑身一冷，正巧又是一股夜风从窗户的破口处吹了进来，冻得她整个人清醒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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