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归下意识地向着声音的源头折去，不过一瞬就反应过来，想要强行脱离却来不及，神思被拖进了那声音里。
释放神思探查时不会带出触觉，因为没有必要，但此刻殊归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像是那些风雪直接穿透他的魂魄，又像是一寸寸冻结成冰。他竭力保持清醒，可是太冷了，冷得他无力挣扎。
“这里，到我这里来……”那个声音还在浩瀚的冰原上盘旋，前半句温和清澈，后半句却仿佛含着刻骨的仇恨，简直是咬牙切齿，“我们一同——”
“——报复这天下！”
殊归感觉到厚厚的冰层裂开，自己沉进了冰壳的空腔里，四面的水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淹没他的口鼻。
冷，真是冷。
意识越发模糊，彻底被吞噬之前，殊归想到的竟然还是云昭。
他恐怕回不去了，那云昭一个人在这极北的冰原上，她会不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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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跺了跺脚，借这个动作抖去身上越积越厚的雪。她拍了拍自己肩上残留的雪花，信手也替殊归拍了拍，明知道殊归根本听不见，嘴上还是不肯闲，一开口就是迷蒙的白雾：“真是冷啊。你怎么还不回来？”
殊归当然不会回答。他沉默地站在那里，恍惚是一具雪中的玉雕。
云昭揣着手，在殊归边上开始说些有的没的。她其实相当话痨，只是从来没人愿意认认真真听她说话，时间一长她也就不爱说了，看起来反而沉默寡言。
但现在简直是一个完美的机会，管她怎么说，殊归听不见，也做不出回应。
“真的好冷，你怎么想到这里的？你来过吗？为什么要来，这地方简直折寿……”
“往南边走，听闻北冥有鲲鹏，化鸟时扶摇直上九万里，翼若垂天之云，那这翅膀砍下来，能吃多久？该怎么做会比较好吃？”
“想吃烤鸡了……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喜欢吃肉。”
“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这地方怎么回事。”
……
在极北的风雪里，说话也成了相当费力的事情，身体上仅存的温度随着呵出去的每一口白雾散去。云昭越说越觉得冷，雪堆到了脚踝，她却丝毫没有发觉，只是在看漫天的风雪，睫毛上缀着细细的雪，眼瞳里倒映出浩瀚的冰原。
她觉得有点累，看着殊归平静安然的脸，忽然浮出点淡淡的笑，眼瞳里蒙着薄薄的雾，仿佛隔着这极北的冰原风雪窥见了当年。
她背过身，轻轻地和殊归说了最后一句话：“其实我有时候，还是有点想你的。”
殊归依旧没有回复。
云昭忽然觉得不对，一手按在了殊归肩上，空出的那只手拂去他睫毛上凝起的冰晶，颤着手指去拨殊归的眼皮。
云昭的手抖归抖，用的力气却不小，但殊归的眼睛闭得比她想象中更紧，怎么用力都拨不开。
殊归不像是释放神思，更像是神魂离体。
可是这里只有风雪和冰原，他的神魂能去哪里？
云昭无暇细想，立即解下肩上的披风裹在了殊归身上。
先不管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神魂离体简直是找死，失去了魂火，躯体就会迅速冷下来，外面又是极寒，这具身体很容易就会冻坏。虽则是拟造的人身，但依托的还是玄鸟的躯壳，若是冻坏，魂魄回来都无处可去，运气好些能掐着时间用别的东西塑造出一具身体，运气差的就只能入幽冥投轮回井。
冰原浩瀚空旷，四面没有可供遮挡的东西。雪兀自下着，风擦在脸上仿佛刀割。
云昭心想这真是作孽，只能忍着冻出的疼痛，踮起脚替殊归拂去身上的雪。
不知过了多久，殊归睫毛上凝着的细雪颤了颤，他再度睁开了眼睛，眼瞳明亮，深处燃烧着熠熠的日光。
云昭冻得脑子发昏，陡然看见殊归睁开眼睛还吓了一跳：“好了？”
殊归点点头，刚想开口就呛进去一口冷风。风入喉管仿佛吞了一柄短刀，殊归咳得伸手去按胸口，刚好勾到胸前披风的带子，再看云昭时有些茫然：“这东西是你的？”
“是我的。”云昭伸手解开，扯下披风披到自己身上，“醒了就还我。”
殊归也不管云昭这种不打招呼就解披风的行为，按着胸口居然笑了笑，颇有点促狭的味道：“怎么这么好心？”
“怕你冻死。”云昭回得懒洋洋的，“我不认路，暂且还不想在这种无日无夜的地方过完下半辈子。”
殊归应了一声，再开口时眉眼间的些许轻佻一扫而空，眉头微微皱起：“我刚才的神思是被摄住了，入了幻象才没法立即收回来。”
“这里不是没有活物吗？”云昭皱眉，“谁还能在这里施幻术？”
“幻象不一定非要幻术，也许是多年前留在冰原上的感情，愤怒或者怨恨那样的东西。”殊归轻轻叹了口气，“要是有个施术的人，我大概就真回不来了。”
云昭舔舔嘴唇：“那到底是什么？”
殊归看着云昭，缓缓地说：“天京白玉，浮玉国。”
“不可能！”云昭猛然睁大眼睛，一句否定脱口而出后才发觉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头，她小小后退半步，低头看着地上厚厚的雪，有些慌乱地说，“浮玉国被称作‘天京白玉’，但它是千年前就覆灭的神国，毁于内乱，怎么可能有什么东西留下来？而且还在这冰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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