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开了,白立身体站在门槛之外,弓着腰托着一只托盘,对门里的人说。
“大奶奶,新煎好的药汤来了,请您赏鉴。”
常妈站在门槛里头,刚为王元沐将发髻散落下来,梳好了头发,正要取发油到梳子上头,王元沐便抬了手。
“这么晚了,怎么还送这个来?”
白立依旧弓着身子,并不敢进屋,这是王元沐刚定下的规矩,下人不得进怒女眷房门之内。
“是柜上头刚配出来的安神药,在老方子上改的,我想着大奶奶有头疼的毛病的,便端来,先给大奶奶试试。”
王元沐笑了:“感情,是让我来试药的。”常妈将梳妆台上,一应梳篦发油全都收起来,拿一块干布擦拭那用过的梳子,却被木头刺儿扎破了手指,疼得直叫。
王元沐随意瞥了眼她那黝黑的手,道:“涂上些疮药吧,你那手指破了这些日子也没好。”
常妈低低的答应了一声,迈着碎步将白立端着的药碗接过来,没有去看白立一眼。
“太太,已经吹凉了些了。”
王元沐“嗯”了一声,常妈将药碗的盖子揭开,一阵苦哈哈的气味直冲面门,让王元沐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抬起来的手指又落下去了。
“咱们这苦药汤子什么时候也能变个模样?人家乔家的成药已经飘呀那个过海,卖给东洋人去了;王家的创伤散更是棋高一着,直打通了军方的要塞,那些中了子弹的人用着都能够有奇效?偏就我们家,还守着旧日里头的规矩,自然没法进步了。”
说罢这话,王元沐似是累了,只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目养神起来。
白立低声道:“家族之中并无人学药,众人皆道读书无用,之前唯有那白……那个大逆不道的女子尚且对药理有点研究,便没有旁的人了。”
王元沐睁眼,侧耳问:“是,白琅?”
白立不敢回答。
常妈并听不懂他们所言,只听到白琅的名字便知道不好了,连忙打岔:“还有常家呢,他们并没有多少铺头,却也活得很好。”
王元沐笑了:“常妈啊常妈,常家做的是二道贩子的买卖,这些家族无论赚多少钱,都要分给他们一杯羹呢!”
常妈赔笑,只想让王元沐快快将那药喝了。
王元沐本来要喝,却突然一顿。
常妈疑问:“怎么了?”
“常妈,常家姓常,你也姓常,莫不是一家人吧!”王元沐笑着打趣,随即将药碗端起来,看着常妈。
门内的常妈,和门外头的白立都是一惊,俱不敢回答王元沐的问题。索性王元沐此刻并未看着他们,她端着药碗在屋里踱步,消散着那汤药的苦味,却一不留神,将药碗磕在梳妆台上,摔了个粉碎。
常妈大呼小叫着,便去寻簸箕抹布来收拾。
王元沐边为那撒在地上的药水感叹,边问白立:“这两天生意如何?”
白立依旧站着:“很不好。头些天仗着我们送草药,还有不少主户上门。这一两日,乔家的坐堂大夫撤了,客人们便到对面的庆仁堂去了。”
“庆仁堂?”王元沐眼珠转了转,道,“这名字听着怪生的,背后金主是谁?”
“是常家。”
王元沐重重的冷哼一声:“常家家底儿丰厚,他们要与我们打擂台,我们自然是打不过的。明天早上我到铺子里头亲自看看。”
“是。”白立请过晚安,便退下了。
待白立走远了,王元沐便将木门轻轻关上,从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一根银针来。她看看那细如发丝的银针,又看看那撒了一地的药汤,随即蹲下以银针试药汤,不一会儿,那银针便被染得漆黑一片。
远处脚步声传来,是常妈的脚步声。王元沐立刻起身,将染毒的银针收进手掌之中,看着常妈一边念叨,一边收拾着地上的残局。王元沐斜眼看着她,错身一步,将银针藏进宽大的衣袖,咬牙看着她的动作。
夜色是那样的浓,像是墙上挂着的山水画用的墨,也像是常妈指甲缝隙里卡着的发油。这深宅大院里头有那样多的人,却没有人能够一解自己的心愁。王元沐知道这又是一个不能安睡的夜晚,却不知道这白羊山头,有多少人如自己这般,无法安眠。
一山之隔的王家,似乎也注定了是个难眠之夜。白珏自小到大,自认是个聪明妥当的,从未出过什么纰漏,又勤勉好学,比同岁数的男孩儿要强上不少,难免心高气傲,又冷心冷性,从落胎便没红过脸。可现下她看着桌上的那串珠子,就好像是看到自己主动露出的那大大的破绽,主动去供着别人鞭挞。而一脸几日的不见,和始终没有到来的洞房花烛,让白珏几乎忘记了眼前这人是自己的夫君,而她正将自己那所谓正大光明的人生之中最不光彩之处展露在人前,不由得脸上发烧,连动弹一下都不能。
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将王元衫高大的身材照耀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影子遮到白珏头上的时候,她便知道人走进了,不由得更紧张了一些。
“哪个名门望族的女儿没有年少时的痴心妄想,没有一个错付的情郎,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你行事该更谨慎些,任是什么定情信物也好,总该自己拿着,而不是授人以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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