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他的肤色比一般人深吧。
特别是和这城市里老关在高楼大厦里的男人们比起来,看起来像是成天在太阳下跑的他,可是显得黑多了。
他伸出了手,以食指和中指轻触她的脸,他的手上有茧,骨节宽而大,指腹粗糙但温暖。他将指甲剪得短短的,只有一点点月牙般的白,出现在指尖的前端。
她几乎是着迷的看着他近在眼前的大手,直到他的手滑到她的下巴,轻轻示意她抬头。
她乖巧的抬眼。
「嘿。」他说:「妳需要躺下来吗?」
他的嗓音低沉有磁性,像某种乐器的共鸣,而他那双美丽的眼,此刻则透着关心,她眨了眨眼,然后才猛然醒觉,她会注意到他的牙很白,是因为他在说话,从刚刚到现在,他显然试着叫了她几次。
「不……」她尴尬的摇了摇头,然后又因晕眩赶紧停住,却仍是道:「我好多了。」
看着眼前重新垂下眼睫的女子,他不是很相信她所说的话,这女人的脸色依然惨白,额头上也还在冒着冷汗,她的反应迟钝,眼神焦距也不是非常清楚,她拿着宝特瓶的手,甚至还微微在颤抖。
他应该强迫她躺下,却又不想惊吓她,所以他将面纸抽了两张出来,塞在她空出来的手里。
「把汗擦一擦。」
她看着自己手里洁白的面纸,仿佛它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把汗擦一擦。」他耐心的重复。
这一次,她像是听懂了,动作有些迟缓的拿着面纸,擦去脸上和脖子上的冷汗。她手上的面纸,很快就湿了,他再抽了两张新的给她,然后拿走她手里已经又湿又破的面只。
「再喝点水。」他提醒她。
她听话喝水,慢慢的,一口再一口。
慢慢的,晕眩感总算没那么严重,她的皮肤也不再湿冷,胸腹也不再那么难受,她早该知道自己中暑了,却因为害怕而不肯脱掉那闷热的渔夫帽。
刺眼的光线,在大楼与大楼间闪烁,闷热的空气中,偶尔会夹杂着由百货公司门口袭来的冷风。汽车轰轰的引擎声在远处躁动,人们在街上来回游走,谈笑声、争执声、劝慰声,此起彼落。
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边讲手机边提着公事包匆匆行走,一群年轻女孩吱吱喳喳的笑着走过,货运公司的人推着比人还高的货品经过。
在这之中,那救她免于出糗的高大男人,一直蹲在她面前,递面纸给她,等着她恢复。
他像一道墙,散发着一种莫名所以的气势,让人不愿与他轻易对上眼。他轻松地隔绝了周遭的人与她,那么多的人,她却觉得她像是坐在屋子里的角落,而非人来人往的闹区之中。
「好些了吗?」
她抬跟看他,这个强壮高大的男人,即使蹲了下来,视线还是比坐着的她要高上一些。
「嗯。」她点头,「谢谢你。」
他微微一扯嘴角,露出微笑。
「不客气。」
他笑起来很好看,连眼睛都是暖的。
「我是屠勤。」
他说,朝她伸出了手。
她看着他巨灵般的大手,再看向他那张立体分明的脸,她应该要害怕他的,她从来不擅长和人相处,她是个天生的胆小鬼,人际关系的社会学分更几近于零。
如果哪一天,她眼前摆着一本世界文学名著,和一位世界知名的万人迷影星,要她选一个共度一晚,她绝对会选择和书一起,所以当年,她才读了图书馆系。
「妳好。」
他说,带着磁性的嗓音再次低低响起,那只大手仍伸在眼前,维持着同样的位置和姿势。
虽然,他强壮的身体透着吓人的威胁性,但他的姿态和眼神,都散发着某种教她安心的温柔。
所以,即使仍有着戒心,她还是伸出了手,轻轻的握住他的手。
「你好。」她说。
她的声音很小声,几乎淹没在过往人群的扰嚷之中,但屠勤仍是听得很清楚,她小小的手,落在他黝黑的大手里,较他想象中的更加柔软娇嫩。
透过她的手,传来的意念,带着一些忐忑与好奇,却没有畏惧。
从小,他就可以感觉到人们在物体上所残留的意念,若直接碰触到人,他更能清楚察觉对方的情绪,快乐、高兴、悲伤、忧虑、憎恶、恐惧!
有时,他甚至能感觉得到对方的想法,所以他不喜欢和人握手,即使他已学会隔绝这些情绪意念,他依然不习惯和人接触。
他从来没主动和人握手过,但他想触碰她,很想。
所以在靠近她之前,他卸掉了那层心防,而她,果然如他先前在房里所感受到的一般。
她有一个善良而温暖的心。
那颗心,却从方才到现在,始终颤抖得如风中落叶,在每一次触碰她时,他都可以感觉得到在那些表面情绪之下,隐藏的害怕与担忧,但那些都不是针对他。
她张着大眼,看着他。
在他回握住她的手时,几不可见地轻轻抽了一口气。
有那么瞬间,他以为她察觉了些什么,她乌黑的大眼里,有着迷惑和诧异。
她不自觉地微微侧着脸,粉唇微启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她脸上孤单迷惘的表情,教他几乎想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他会保护她远离这世上的所有伤害。
但下一秒,她却像是猛然清醒,迅速的抽回了手。
「抱歉。」他说。
她苍白的脸,浮上一抹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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