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女人,都同他娘一般,化着正式的妆容,只有少数两三个年岁尚小的姑娘是做一般打扮。
若是在外头,她们这盛装,个个都会引人注目,可如今,在这厅堂里,就显得她的模样异常突兀,十分显眼。
没来由的,冬冬紧张了起来,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大手。
他察觉到,轻轻捏握了她一下。
那无言的支持,莫名窝心。
忽然间,想起他那日在街上的从容,想起他让她抬起了首。
同她一起,不丢脸的,他不觉丢脸。
像是从他温暖的大手中汲取了力量,冬冬深吸口气,抬起小脸和眼帘,不再羞涩的将脑袋低垂。
一抬眼,她便看见李总管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站在易夫人身后。
就在这时,一名丫鬟端着茶具进了门,丫鬟将茶具搁在桌上,便退了开来。
易远牵握着她到那桌边,冬冬知这得她自个儿来泡茶,可才到桌边,就见其中一位老爷冷哼一声,张嘴开口。
“怎么,她连走路都不会,还得你牵着吗?该不会连茶也得要你泡吧?”
她见了,差点要抽回手,可易远却紧握着她手,回了一句言语。
她没瞧见他说了什么,可那老爷脸色一僵,瞬间闭上了嘴。
早习惯了被人瞧不起,冬冬不甚在意,却不爱他因她而被看轻。
忽然间,她反倒因此冷静下来,冬冬轻触他的手臂,仰头朝他微微一笑,易远低下头来,见了她的笑容,眼里的冷,消失了些。
她瞧着他,悄声说:“我来泡茶吧。”
他闻言,这方松了手。
冬冬自个儿走到了桌边,站着以小炉烧热了水,一边摆好了茶碗,以热水温热,再将水倒到一旁大碗中。
可她不像人们习惯的那样将茶叶磨成粉,加些香料,只以干燥的茶叶入杯里,以热水高高冲入。
一时间,茶香满室。
她这泡茶的方式,顿时教人议论纷纷。
冬冬浑然不知,只捧起一杯茶,送到了坐在主位的妇人面前。
眼前的妇人,仍是一脸的冷,用那双黑眼瞅着她。
冬冬没挪移开视线,只微微一笑,捧起茶碗,开了口。
“娘,请用茶。”
易氏瞅着眼前那女人,脸色无比难看,虽然那女人已将茶碗送到了她面前,她却半点也没伸手去接的意思。
一时间,厅里气氛变得极为尴尬。
那女人见她不接,也不收回手,就这样屈身捧着茶,脸上的笑,仍挂着,一双黑眸依旧不畏不惧的直视着她。
她可以瞧见,站在媳妇身后的儿子面色一沉,冷声道。
“娘,您媳妇正为您奉茶,您不尝尝吗?”
易氏眼角微抽,还没开口,一旁已经有人多事的张嘴出声。
“她这泡的是茶吗?谁家的茶,是这般泡的?既没碾茶置料,也无投盐兑汤,传了出去,还不贻笑大方。”
易远头也没回,就知开口的是那二姨,他微微一笑,转过身来,看着那老女人道:“应天堂的茶,便是这样泡的。这样冲茶,方能呈现出茶汤最基本的滋味,也只有上好的茶,才禁得住这般冲法,不需另外再添盐加料,遮掩粗茶的霉味。二姨您家哪天若有好茶,回去也可以试试,要不,一会儿同李总管取些回去也成。”
“那是,你听到了没,你一会儿便同李总管取些。”
那二姨没听出他话中有话,只厚着脸皮同坐在一旁的丈夫说着,然后转头又瞧着易远,轻哼一声,道:“不过,就算这茶是这般泡的好了,可你这媳妇也真是的,这是过门后的奉茶,她就这德行出来啊?也不知上点正妆,就这样轻描两下,是能见人吗?”
“她这妆是我画的,我就爱她这模样。”易远再笑,挑起了眉,意有所指的道:“我可不爱她同某些人一样,把一张脸画得和猴屁股一样红,没事还往眉毛上贴两块黑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儿贴了两块黑色的狗皮膏药,若她真把自个儿画得那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教人看了都要吓出三魂七魄来,那才真的是不能见人呢。”
这话,教那二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恼火的说:“你、你这什么话?”
他皮笑肉不笑,冷看着她说:“人话。”
“京城里的人都时兴这么画的,你你你——你根本不知什么叫美——”
“京里的人时兴把自个儿画得像鬼,你便要学,京里的人若是哪天时兴像赵飞燕那般,你也会学着少吃两餐饭吗?”
天天都坚持要吃上五餐的二姨,闻言倒抽口气,恼羞成怒,还要再说,一旁丈夫却忙抓住了她,制止她再开口得罪这掌控易家经济大权的少爷。
其他在场的妇人闻言,虽觉羞恼,却没人敢多说什么,倒是几个男人举袖轻咳,遮掩隐忍的窃笑,几位姑娘听了他的猴屁股、狗皮膏药评论之后,又见男人们忍俊不住的笑,忽然也觉那原本看似正常的妆容很怪,不禁尴尬的纷纷红了脸,恨不能赶紧回房擦去这一脸的猴屁股妆。
易远见了,这才转过身去,瞧着那坐在主位上的娘,淡淡道:“娘,冬冬知这茶好,方以这法冲泡,让娘能尝尝今年秋茶的甘甜。”
易氏闻言,却仍没伸手,两手交叠在裙上,沉默着。
他知,因他不顾她反对,硬娶了冬冬,教她这会儿铁了心就是要给冬冬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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