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上海王（四）
荣家大小姐去看一趟戏又轰动了上海滩。
一场不过半个时辰多的昆曲，她大小姐一个高兴，唤来随从，翡翠明珠真金白银，斤两不点，铺天便赏。
成箱的首饰珠宝，更别说一捆一捆的银元散开，一齐往台子上撒，丁铃当啷一片响，一阵落雨似的，引得上头乐师戏子一阵哄抢，满院子辉煌宝气，嬉笑争夺。
别说那几个戏子，便是周围一圈少爷都直愣了眼。
“……这、这……荣小姐未免草率了些……”
这一场得出个上百万去，谁家打赏戏子也不是这么个打赏法，简直有钱烧得慌。
荣耀仁也皱眉：“姐，你也不怕咱爸不乐意？”
如意点上一支细烟，重新靠回去，淡淡笑着欣赏上头争抢的场面，那个小贵妃却站在人群外头，轻轻朝她福了福身，就悄悄退了下去。
“放心，我没用咱爸的钱，我自己的。”
荣耀仁挑眉：“你自己的私房能存这么多？”
如意笑着睨了他一眼，道：“你当我在法国白待了？我有着呢。”
荣耀仁试探了一句：“有……多少啊？”
如意眯着眼想了想，漫不经心抽了一口，“我也没数……差不多能买个上海滩？”
荣耀仁倒抽一口气。
如意好心情地捏了捏他的脸，“或许，能买两个上海滩？”
阎成君的睫毛抖了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来掩饰。
头一句是无心，这一句就是心血来潮的借机示威了。
她在隐晦地告诉他们，不要以为五家联手就能翻天，即便没有荣家，她自己也有辙子顶了天。
这一场到底不是纯粹的听戏看戏，河面上再是冰封，下头照样暗流涌动。
唐璿也听出来了，笑了笑没评价这一句，给韩、孔二人递了个眼色。孔令文推了推眼镜，垂下了眼遮住眼里的炽热，斯斯文文喝了口茶。韩清平转了个话头，吩咐旁边的小厮：“去，把咱们的大明星请出来，荣小姐给了赏他怎么也得出来谢赏不是？”
如意笑眯眯地没有拒绝。
小厮去请人，丫鬟重新上了茶点，台子上也清理干净，新的小旦上去坐着弹唱了一会。
过一会，先前去叫人的小厮领着两个人回来了，一个中年模样的班主，和卸妆完的小贵妃。
如意转去另一头慢悠悠把烟捻灭了，才慢慢回过头来。
那班主上前来恭恭敬敬施礼，眉开眼笑，“见过荣小姐，谢荣小姐赏识。”说完朝后招手，将那年轻男子拽过来，“快！谢谢荣小姐。”
那男子卸了妆的脸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样，清隽中带着柔美，长眉舒展，杏眼格外湿润，温润近乎软糯，头发半长，洒落在锁骨，前头几绺额发还是湿润的，含风带露一般。
他被拽的一下踉跄，却也为未动情绪，缓了势头站定在她面前，弯腰行礼，“见过小姐。”
如意还是架着腿，支着头，洒洒落落靠在座里，道：“唱的不错，长的也不错——你叫什么？”
男子仍旧垂着头，“小生乔桂白。”
“兔寒蟾冷桂花白，此夜姮娥应断肠。”如意赞了一句，“果然是个能教姮娥断肠的妙人。”
班主笑成一朵花：“承蒙小姐赏识，咱们桂白可是顶好的知心人，绝不会让心上人断肠。”
如意没管他那副着急把人卖出去的嘴脸，仍旧温和地问他：“你多大了？”
他回答：“小生过年就满二十了。”
如意笑着舒了一口气：“还是个孩子啊……”她支起身子，拿帕子给他擦拭额发，道：“在外头太苦了些，不如跟了我？”
旁边几人都不同幅度地吸了口气。 班主刚想讨价还价一番，就听乔桂白道：“谢小姐好意，只是桂白不敢给小姐添麻烦。”
这就是拒绝了。
几人都松了口气，觉得戏子倒算识相，却又觉得这人不识抬举，可气得很。
如意笑了笑，也没在意，摸出一个黑丝绒盒子，打开盖子是个戒指，镶嵌着硕大的南海明珠，光华天然，价值连城。
“我不逼人，既然你不愿，就还放心唱戏。我自打点一切，保你无忧。这个你且收着，算是见面礼。”
乔桂白再拒绝就是真蠢了，所以他乖乖接了东西，道了谢。
如意又转过去嘱咐那班主：“虽然我不把人接出来，但今日之后就是我罩的，你也甭想再打主意做买卖。再让他见别人，别怪我不客气。”
班主冷汗一头，连忙道：“可小人人微言轻，若是其他大人要人，这……”
如意爽朗一笑，“还有哪位大人大得过在座这几位？便是有，你只管报我的名，解决不了就去荣家请我，报的及时就没你的责任，不然我连你一块杀。”
她真正继承了荣启仁的痞子气，如今的上流哪还有直接明明白白喊打喊杀的，她这一个杀字说得情真意切，恶意凛凛，班主一下子就想跪下来叩几下，唯唯诺诺地应了。
“钱少不了你的，也少去给我盘剥他自己的，我要把人带出来就给我老老实实放行，敢阳奉阴违，也杀了你。”
班主直擦脑门儿，“是，是，小人明白。”
如意顺手塞给他一沓银票，再将那枚戒指给乔桂白戴上，执着他的手欣赏了一会，浑圆的南海珠，温润十足，光韵内敛，配上洁白细长骨肉匀亭的手，怎么看怎么美，她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他的手背，“美之神眷顾你，我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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