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和如意的探子起过冲突的暗卫全都被处死后整整齐齐交还给萧懿文。
他站在一列尸首前，眉目冷冷，眼神幽深。
“陛下呢？”
良久，他只问出这一句。
满秋在他身后回道：“陛下去看了太子殿下之后就出宫了。”
萧懿文在袖子里捏紧了手指。
已经不知第几次，皇帝几乎是落榻在丞相府，匆匆回来上朝处理政事，偶尔去看太子，便又匆匆返回。
一步也没有踏入皇后的宫中。
听说丞相寝食难安，唯有陛下在时才能解放片刻。
听说丞相的外孙女很受陛下宠爱，陛下甚至亲自教养，爱逾亲子。
听说二人相处便如普通夫妻一般恩爱和美。
……
听说皇后要失宠了。
这种传言在宫里发酵。封后之后皇后便搬出了长清宫，而居住到景仁宫里去。而皇帝对后宫的开放程度也增加了许多，至少后宫里一众妃嫔不再是透明摆设。几年下来，不论是不是为了平衡前朝的力量，妃子中晋了位分的同样不少。只是长清宫一直闲置了下来。椒房里再无宠妃。从那个时候开始皇后与皇帝之间就不再有之前那种无人可介入的感觉了。陛下不再专宠于他一人，天子的情爱仿佛淡了下来，从前溺爱的皇后也失去了热度一般，虽然他仍然是地位最高的，皇帝最看重的，但明眼人就是能看得出来，皇帝已经厌倦了这位高领之花，只是想不到转身投入了臣子的床上，去和比自己大许多的重臣谈情说爱了。
宫人后嫔们惊叹之余，都在等着看皇后的笑话。当初多少人看他被皇帝宠上天际，如今就有多少人看他跌落尘埃。
萧懿文同样知道。他是最直接感受到皇帝不加掩饰的冷落的人。从立政殿去东宫势必要经过景仁宫，他却一次也没有踏入过。一次都没有。
萧懿文不曾站在门口等候，更不曾遣人过问甚至争宠。他向来不屑和不齿。更何况从他亲眼见到皇帝从华家抱着华瀚清出来时，就明白他不会对自己毫无动静。只是等自己预料中的惩戒降临时，他还是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心情。
他狠狠闭了闭眼，将胸口中翻滚的剧烈情绪压下，吩咐道：“安葬了吧。”
满秋应了。萧懿文转身回去，点上灯继续处理政事。
至少皇帝还没有剥夺他手里的权柄不是吗。他还能握住很多……时间并不多…他还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握住更多……
他又机械地工作起来。
又到冬天的时候，如意已经很习惯时常往返于丞相府和皇宫里了。华瀚清的心伤逐渐痊愈，恢复了带孩子和处理政务，如意来的频率就减少许多。毕竟身为皇帝一直住在外臣府中也不像话，后宫里一干花骨朵还眼巴巴等着他的降临，太后更是不知训斥过他多少次，也旁敲侧击地暗示他不该冷落皇后。如意也知道帝后总得和谐，哪怕维持表面上的。但他好不容易把华瀚清哄好了，这种关头再去和萧懿文重修旧好，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恐怕都会功亏一篑，华瀚清即便不说，也必然有不小的芥蒂，他索性就做绝一些。不管萧懿文会不会因此而怪他，他都认为结果是他可控制的。于是依然我行我素。
冬天的时候天寒地冻，芃芃又体弱——也因为如此，华瀚清给她起名字的时候便一口认定叫芃芃，草木茂盛，欣欣向荣。她这一年，吃药的时候比吃奶的时候还多，连乳母都要跟着吃药，好让奶水更有用些。就是这样严密，小孩子还是得了伤寒，高烧不退。管家等在宫外，如意并华瀚清正在和其他大臣议事，华瀚清披风都来不及穿放下折子就走。如意落后一些，被臣子劝住说完了事情才乘车赶回去。一进门华瀚清就把着他掉眼泪。如意知道他这是又被之前的记忆魇着了。上回也是，如意来晚了，他女儿就没救了。这回小孩子伤寒也是凶险，他生怕像上次那样，等到最后人却没了，他真是要疯了。如意一个劲地安慰他，调了宫里给太子请脉的太医来，折腾到夜里才见好些。
华瀚清眼睛都有些肿，头发衣服都乱糟糟的。如意劝慰他说吉人天相否极泰来。华瀚清看着孩子总算睡下的脸长出一口气，说是陛下紫微星镇命。
他真的很希望也很安心于如意在这里。
不待他们多喘口气，屋外头的袁枚便压低了声音小心道：“…陛下，您好歹回去看一眼吧，太子那边也需要您呐……”
华瀚清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如意。
其实刚才一团乱的时候袁枚就赖禀报过一次，说是太子也发热，求陛下回去瞧一眼。这事如意是知道的。前几天太子就有些伤风，请过太医开了方子，按时吃着药，如意也早去看过，还嘱咐过太子良药苦口。他心里有底，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事，便没有理会，继续给华瀚清挺着精神。如今他又提一遍，如意便有了别的计较。
“孩子病了叫朕回去也没用，让万太医回去吧，好好看着太子吃药。再说还有皇后坐镇，出不了大事的。”
他回绝了。那边袁枚却穷追不舍，“陛下……那可是太子啊…您就算过去站一站，给皇后殿下一个主心骨也好的呀……”
华瀚清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推了推如意，小声道：“太子重要，陛下还是回去吧。”
如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动弹，“袁枚，朕念你是宫里的老人了，给你提点一句，别认不清你的主子是谁。想不清楚就赶紧滚去皇后那里，想清楚了就闭嘴。”
门外立刻没有声音了。
华瀚清蹙着眉不安道：“陛下…太子毕竟马虎不得，还是回去看看吧。”
如意叹口气，将他揽在怀里，道：“等晚一些，芃芃没事了，朕再走。”
华瀚清点点头。两人相拥的影子被烛火投射在窗纸上，交叠的两个黑影，在冬夜里显出几分温馨。
芃芃果然没有再反复。醒了一次吃了药喝了奶，跟如意玩了一会。华瀚清总算松了一口气。深夜了，如意哄着一大一小都睡下，才动身回去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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