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国丧
思念想见,忍痛不见,到最后竟是永远都见不到了。
慢慢的,一股烈焰焚烧的痛楚自他的胸口撕裂而下。
纳兰容若踉跄着后退,脸色苍白地坐下,周围的宾客开始议论,议论的内容当然也涉及到这个满清第一才子,但他眼神儿迷离,双耳轰鸣失聪,什么都听不到了。
入夜掌灯。
葶兰院里烛影冉冉,红蜡泪沿着烛壁缓缓流淌,一点一点地凝结在烛台上。鲜亮柔软的绮罗红帐掩着两旁稀稀疏疏的流苏,床上两条锦被,一条亮红色的上面是百子游春,另一条杏黄色的上面是鸳鸯交颈。
窗外月光皎洁,明朗朗地泻进窗里,直照得床边坐着的新娘身姿婀娜,清影曼妙。头上的红喜帕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女人这一生最美的、最幸福的应该就是这一天。新娘的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羞涩而甜蜜的微笑。
外面响起了散乱的脚步声,房门猛地被推开,她瞧见那跌撞进来之人的袍角——是与自己身上一样的红色。又有四个人鱼贯而入,她感觉到那带着浓重酒气的人被人扶着坐到自己身边,接着耳边响起嬷嬷的絮叨,然后许许多多的花生、红枣、玉米粒、核桃从四方撒了过来,落在她的衣襟上,最后,头上的盖头被一只秀气的手掀了起来。
一个长得很喜庆的小丫头说着甜美的吉祥话儿,半跪着将托盘递过来,托盘上摆着两个红色珐琅杯,杯中盛着美酒佳酿。
“酒放在桌上吧,”纳兰容若神志恍惚,笑着吩咐道,“忙了半天还没怎么吃呢,空腹饮酒伤胃的。一会儿我们垫吧点儿吃的再饮。”
那奉酒的小丫头看了看向嬷嬷,嬷嬷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示意将酒搁在旁边的桌上,然后领着她们出去了。
随着一声门响,屋里一片寂静。纳兰容若醉眼朦胧,费了好半天力气,才解开了适才喜娘在二人衣服上打的结,他手搓着额头,蹒跚着走至桌边坐下。新娘卢慈瞧他脚步踉跄,知是醉酒所致,于是倒了一盏浓茶递给他,又去往香炉里放了些水沉香,以去除这熏人的酒味。
“这香不好!换了去!”纳兰容若低着头,紧皱着眉,手臂胡乱一摆。
卢慈愣了一下,不敢说什么,于是去换了,走过来,小心问道:“公子,这瑞脑香可使得吗?”
纳兰容若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杯里白酒泊泊。他哽噎着,带着醉意“呵呵”一笑:“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呵呵,好,好,就点瑞脑香……”他转头瞧见窗外的明月,只觉得心里一片荒芜,那荒芜让他痛不欲生,一挥手臂,连声又唤道:“快去把窗关上,快点!快去啊!……”
卢慈忙去关了窗户,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灌酒,那两个人的合欢酒已被他一个人统统饮下,还不尽兴,索性把桌上的壶提了起来……她想劝,却无济于事。
纳兰容若抱着酒壶,嘟嘟囔囔地趴在桌子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举止怪异,像一个疯子。
卢慈叹了口气,去把被子铺了,又将一条搬到一旁的榻上,然后过去扶自己的丈夫。
纳兰容若挣开她的手,握拳咳嗽了一声,“你先歇息……我去书房坐坐,一会儿过来。”
卢慈手指攥着绢帕,神情呆滞而伤心,看着丈夫摇摇晃晃地开门出去,背影消失在月光中。
窗户纸外,敲梆子的声音传来,夜深,已至三更。
忙忙碌碌了一天,明珠和觉罗氏忧心如焚,两个人坐在桌边,小声说着话。
“皇后娘娘真是命苦,第一胎不是母子平安么?可是今趟却是得子亡母,为什么呢?”觉罗氏摇摇头,痛惜地说。
“唉,还不知道皇上这难过劲什么时候能过去,要不是老佛爷在外面撑着局面,这宫里早就乱了套了——!”明珠皱着眉头,连连叹着气。
就在这时,安管家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禀告说:“老爷,夫人,公子不肯回屋里去,在书房里喝闷酒呢?”
“什么?”明珠震惊地站起身,“他还没入洞房吗?”
安管家垂手静立,不说话了。
“孽障——!”明珠顿时气结,一拂袖,怒不可歇地往外走去。
“老爷——!”觉罗氏担心儿子,定住神,急忙跟了出去。
书房里一灯跳动如豆,诗稿漫天飞舞,说不尽的凄煞惨绝。
纳兰容若喝得烂醉如泥,趴在书桌上,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流淌到桌子上,又沿着桌子流淌到地板上。他神志不清,喃喃自语,忽然带着悲凉的哭腔大笑起来,他笑着笑着,泪流满面,又凄恻地痛哭出声。
明珠走了进来,被儿子疯疯癫癫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咬了咬牙,走过去,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将他拽起来怒叱道:“孽子,你给我回房去!”
“阿玛——!”纳兰容若手一抬,砸着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顿了顿,身子一摇晃,又开始傻笑,“皇上要不起她,她还是去了——!”
听到儿子的胡言乱语。
明珠气得脸色发白,唇角微颤,欲哭无泪,扬手就要打。
“老爷——!”觉罗氏大惊失色地冲过来,昂着头,奋不顾身地拦住丈夫挥起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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