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了，白曦曦说话时还是会有一点口音，断句也和正常人不大一样，平时日常对话不明显，到镜头前正儿八经字正腔圆打广告的时候就露出端倪了。
钱真听着愣了一下，但没往心里去，他和白曦曦半年没见过面，早忘记她以前的说话习惯了，再说她在精神病院住了那么久，肯定会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口音算个啥。谢阳则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刚被窗后的人影吓着，反射弧比平时慢了许多，何况他平时也不追星，对原来的白曦曦并不熟悉，哪怕注意到了也不会多想。
程斯年一直无声坠在队伍最后，大半个人都隐在阴影里，立体的五官在黑暗中更显深邃，刀削斧凿一般，那双清凉的狐狸眼始终看着白曦曦，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打量，仿佛他正看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物品，一个研究对象。在听到她略微别扭的口音后，程斯年忽然想起第一次与她见面的场景。
当时她情绪很不稳定，在病房里大吵大闹，摔了很多东西。他试图制住她，结果不小心被她用叉子划了一道伤口，见了血之后她的情绪突然稳定下来，当即向他道歉并表示自己心情不大好请他离开，用的是英语。
她的英语非常流畅，像母语一样自然。程斯年了解过她的成长经历，知道她从小在国外长大，习惯说英语很正常。但从那次初见之后，他再没听她过说英语。
——从摔破头开始，总是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讲着别别扭扭的普通话。
——即使她话不多，他还是注意到了。
一个人绝不会突然改变语言习惯，除非受到外界影响。比如换了一个语言环境，或者发生了某些事情迫使她不得不做出改变，语言中枢受损等等。经他观察，前两个原因可以排除，雍和疗养院所有员工包括厨师、保安、保洁员都听得懂英语，不存在必须用普通话沟通的情况，虽然大家普遍更习惯用普通话。
而第三个原因，是目前看下来唯一说得通的。
人脑是很复杂的，仪器查不出来不代表没问题。他认为，白曦曦那次受伤绝对伤到了脑子，不仅影响到语言中枢，甚至出现了自我认知紊乱。抓鬼天师……亏她能想到这么个奇葩身份。
程斯年心底微微叹气，他看了看钱真和谢阳，这两人倒是配合得很，演起来跟真的似的。
希望她能快点厌倦这个身份，午夜翻墙潜进学校抓鬼，如果传出去他在朋友同事那儿的形象不知道要被歪到哪去。
哦，没有如果，镜头早已经播出去了，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谢阳举着的手机。
口播结束，白曦曦面向窗户，寻思着该用怎样的姿势破开障碍才显得霸气威武令人折服。谢阳赶紧调整了心态将镜头再次对准窗户，他好歹做了两年冒险主播，心理素质还可以，虽然刚才冷不防被吓得尖叫了一声，但对待工作绝不会含糊。
而且他以前就习惯用尖叫来缓解恐惧，每回直播都得叫个十来遍，被粉丝戏称为尖叫羊，尖叫过后又是一条勇敢坚强的好汉。
他壮着胆子看向窗户，然而沾满灰尘的玻璃窗后，那道诡异人影早已不见了。
谢阳刚壮起来的胆子一下子萎了，急忙凑到白曦曦身侧左顾右盼：“白小姐，它跑哪去了？！”
藏在暗处的敌人比肉眼能看见的可怕得多，人的恐惧绝大部分来自未知。
镜头内外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屏幕上稀稀拉拉划过几道求平安的弹幕，观众们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提着心屏息等待白曦曦的反应。紧张之下，竟然没有人注意到谢阳对白曦曦的称呼。
“就在里面，莫慌，看我给你们示范如何轻松抓鬼。”白曦曦摆出一个自觉十分霸气的姿势，随后非常暴力地飞起一脚踹在窗户上，一阵“稀里哗啦”后，玻璃碎掉落一地。
钱真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心痛不已：“曦曦，你还记得卡上的余额是多少吗？窗户踢坏了要赔钱的！”
白曦曦爬窗的神气背影僵了片刻，不甚在意地挥手：“待我抓了这鬼，去向校长要钱。”
正经天师抓鬼做法什么的，费用都是很高的，她这个水平就更贵了，只要打开了门路，以后不愁吃穿。
钱真一脸绝望，用发蜡打理得油光水亮的背头也跟着失去了光泽，他失神低喃：“我特么信了你的邪，人家凭什么相信你的鬼是从学校里抓的，万一反过来告我们讹诈怎么办，我的工作还要不要了？”
程斯年就走在他身后，将他的话全部听了进去，随口问道：“联盟很缺钱吗？”
“缺！缺极了！”钱真向他倒起了苦水，“那栋别墅是曦曦分期买的，白先生把她的卡冻结了，只剩下一张工资卡能用，我的存款又套在股市里一时半会儿取不出来，下个月的房贷还没有着落呢，更别提日常开销，买菜都得一块钱掰两半用！到时候实在没办法只能找朋友借一点对付过去了。”
程斯年正想说不如他们一起劝白曦曦换个有钱途的职业，楼下突然有一束光朝他们照射过来，紧接着一声爆喝响起：“嚯！是谁在楼上！小偷小摸跑到学校来，要不要脸呐？！我已经报警了，劝你们自觉点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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