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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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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是座沙城,时间腐蚀一切建筑,一面步步回头,一面步步往前走。 ——张嘉佳

从能记事起,脑海里爷爷很严厉,奶奶很慈祥,爸爸妈妈没印象。

弋玖十分羡慕有些孩子能和爸爸妈妈撒娇,和他们一起去游乐园,有父母陪伴过生日……而这些,她从来没有拥有过。

童年的记忆对弋玖来说并不愉快,六岁之前的记忆也很模糊,只记得十岁那年过春节,是记忆里和父母见的第一面,他们穿着得体,雍容华贵的模样,像是从电视里出来的人物,与自己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们抱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可爱男孩,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适着聪明伶俐的神色。乌黑的头发下,两条弯弯的眉毛,像那月牙儿。他那一排雪白的牙齿当中,缺了颗门牙,一笑起来,十分逗人欢喜。

那个小孩子就是小自己6岁的弟弟——弋柒。

弋玖那时候还以为他们都是远方而来的客人,当奶奶笑眯眯得告诉她这是爸爸妈妈弟弟时,弋玖只觉得陌生,然后腼腆的站在一旁,不说话,也不叫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向严厉的爷爷那天破天荒的露出慈祥的笑容,抱过那个十分逗人喜爱的小男孩,奶奶也凑上去,那两个自己称为爸爸妈妈的人,也守在旁边,整个世界都在他们周围,像是有一层金光,闪闪发亮,透着弋玖从未接触也触碰不了的温暖。

那年春节很热闹,可弋玖不觉得,她依旧觉得孤单。因为连平时会念叨自己起床起晚了,吃饭吃少了的奶奶都把这些念叨给予了那个可爱的男孩,那对年轻贵气的夫妇,只可惜他们没待几天就带着那个可爱的小男孩一起离开了。

小时候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弟弟可以和爸妈在一起,可以住在家里,承欢膝下,而她要一个人住在学校,面对厚厚的书本和学不完的特长课,等稍微长大了,她试着反抗,结果换来了一巴掌,那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很疼很疼,以至于多年后,仍然能记得。

弋玖觉得委屈,找奶奶哭诉时,奶奶一边叹气一边安慰她说:“小玖呀!快点长大吧!长大就好了。”

于是,她盼着长大,可还没等到自己长大,那个会安慰自己、照顾自己、会给自己盖被子,念叨自己的人就生病去世了。

奶奶去世那年,弋玖二十二岁!那一年是弋玖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年。

那一年的弋玖刚刚毕业参加工作,那一年,一向严厉的爷爷瞬间苍老了十岁,却依旧一副严厉的模样,那巴掌留在心里的阴影让弋玖不敢上前安慰半分。

那一年,第二次见面的父母,似乎比之前老了许多,没了第一次见面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奶奶的离开,让他们有了些许的难过。

那一年,那个小自己6岁的小男孩,也已经是长的快和自己一般高的小伙子了,他眼里没有过多的悲伤,却带有点不安,父母忙于接待葬礼上的客人,也只是把他往弋玖身边一推说:“跟着姐姐吧!”

于是,和弋玖第二次见面的弋柒,一直跟在这个姐姐后面形影不离,他像是局外人,眼里迷茫不安,唯独没有弋玖眼里那份沉痛~

他不懂那种难过,但看着这个称为“姐姐”的人,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知不觉有些许心疼,于是主动伸过手,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似乎这样能够给她一点点温暖。

弋玖泪眼婆娑的看着弋柒,她理解弋柒的淡定,正如她自己一样,难过的时候只会想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奶奶,而不是二十二年才见两次的父母。

所以奶奶的离开,对于这些几十年见一次的人来说又会有什么情感?

只是弋玖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却有人没有为这世上最好的奶奶难过。她张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深情倾诉:“从小到大,我淘气了要受罚时,奶奶会从爷爷的责骂声中把自己解救出来,我被人欺负了,奶奶会举着小拐杖,气呼呼的追着那一群小屁孩骂,有次我爬上房揭瓦不小心踩到了钉子,哭的昏天抢地的,也是奶奶立马找到我,跑过来背着我奔去医院,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拄拐杖的人也可以跑这么快的……”

还未说完,弋玖已经泣不成声,她想起那天的雪下得就和奶奶去世时一样大,一样的冷……

弋玖像是感觉不到泪水的冰凉,声音的嘶哑,继续说:“永远记得那天正下着鹅毛大雪呢!一向喜欢在雪地撒泼打滚的我,第一次那样讨厌大雪,期待太阳出来,可以晒干奶奶湿透了的鞋子,雪化了后打湿的衣服。”

可是上天没有听到弋玖的祈求,正如过去许了多次的愿望一样落了空………

弋柒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一直默默守在弋玖的旁边,听她说到伤心处泣不成声时,会抽出一张纸巾默默将她的眼泪擦干,再用力握一握她的手,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这个第二次见面的姐姐要坚强。

可是一个年轻的少年并不知道,他这个小小的愿望竟然也是如此难以实现,奶奶过世后,这个第二次见面的姐姐越来越沉默,本来就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姐姐,开始越来越内向、身体也弱了、沉默寡言,看得出她浑身难受,看过医生却又找不到实质性的病因;有痛苦,也说不清楚;对周围的娱乐和快乐的信息无法察觉到,没有可高兴的事;每天自己禁锢在房间里,躺在床上,自己默默不和外界沟通交流;也因为越长大越不服从家里安排的她,更加没有亲人关心,也没有好友过问,成天没有表情,没有快乐的感觉,像木头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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