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少女时代每次到东京，爸爸都带我上这里来。”
“叫作蒟蒻岛，难道这里是岛屿吗？”
“这就不知道了……记得过去这里没有临河的房间，不过地点还是这里……”
幸子说完，也朝拉窗外望去。以前和父亲来这里的时候，河岸两旁只有一侧是街道，如今沿河两岸都盖了房子，大黑屋分别建在马路两旁，酒菜都从马路对面送到河边的餐厅来。不过，比起以前来，还是现在这个餐厅的景色更好，更接近大阪的景致。这样说，是因为餐厅盖在与河道拐角处的石崖上，此外还有两条河流呈十字形汇聚到拐角处来，因此坐在拉窗里叫人联想到坐在四座桥边的牡蛎船上看到的景色。而且这里的两条十字交叉的河流上虽没有架四座桥，也架了三座桥。可惜的是，早在江户时代就有的这一带的街道，尽管有着大地震前很像大阪的长堀一带的旧式市街独有的宁静感，但如今这里的住宅、桥梁以及柏油马路都换新了，来往行人也稀稀落落，总觉得有点新开辟的市区的感觉。
“请问，要上汽水吗？”女招待问道。
“嗯，这个……”幸子望着大姐的脸问，“可以吗，姐姐？”
“喝点汽水也好，中午嘛。”
“还是喝啤酒吧。”
“要不幸子帮我喝一半……”
幸子知道姐姐在四姐妹里酒量最大。大姐很爱喝酒，有时特别馋酒，尤其爱喝日本酒，也相当爱喝啤酒。
“姐姐近来，难得消停消停下来喝酒吧？”
“也不是。每天晚上陪你姐夫喝上一两杯，还经常有客人来……”
“客人是谁？”
“麻布的大伯来了，一定会喝酒。他还说在这样简陋的屋子里，孩子们又吵又闹的，喝着别有滋味呢。”
“这可够姐姐忙的吧？”
“不过，孩子们都在一起吃，我只给他们上上酒，一点也不累……菜不用我一一吩咐，阿久做得很好。”
“真的，那孩子越来越能干了。”
“刚来这里的时候，她和我一样，哭哭啼啼地不愿待在东京，老说‘送我回大阪去吧，送我回大阪去吧’，近来不再说了。在她出嫁之前，得想方设法把她留在这里。”
“她和春儿谁大？”
“春儿几岁了？”
“二十了。”
“那么两个人就是同岁了。幸子，春儿这孩子你可不能放她走，一定要留住她。”
“那孩子十五岁来我家的，差不多有六年了。就是叫她去别的人家，她也不会去的。不过，说实话，人不可以貌相，她也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好。”
“这个我也听雪子妹妹讲过，可是瞧她前天晚上那么能干，真让我吃惊啊。遇到那种时候，我家阿久惊慌失措的，跟春儿没法比。你姐夫看到春儿那么能干，也大吃一惊，说这女孩子真是不简单……”
“是呀，在那种时候，这孩子确实很热情、善良，又机灵，上次山洪暴发时她也是这样的。”
大姐点的中串鳗鱼和幸子点的筏子鳗鱼上桌之前，幸子一直在说春儿的优点，当作下酒菜。
自己使唤的贴身女佣得到别人称赞，做主人的自然很得意，绝不会不高兴，况且没有必要宣扬其缺点，所以每当人家称赞春儿时，幸子总是听听，不置可否。像春儿这样常常得到称赞的女佣也不多见。因为春儿不但善于交际，做事机灵，而且很豪爽，无论自己的东西还是主人的东西，都会慷慨地送给别人。所以，进出莳冈家的商人或手艺人，都一口一个“春儿姐、春儿姐”地叫她，人缘极好，就连悦子的班主任老师，以及幸子的那些太太朋友都特地托人带话来称赞春儿“真是个不错的女佣”，常常令幸子大为惊讶。
幸子的心情只有春儿的继母最清楚，她经常从尼崎来芦屋看望幸子，每次都要说一大堆好话：“不管别人怎么说，您能用这样一个不懂事的邋遢女孩子做女佣，我们一辈子都感谢您的恩德。我为这孩子不知哭过多少次了，所以太太为调教这孩子费了多少心我最了解了。”还说，“万一府上不用她，没有人家会要她的，所以即便您觉得很头疼，也恳请担待着用她……哪怕工钱不给都可以，您怎样管教她都随您。绝对不能给那孩子一点好脸看，就得一天到晚地训斥才行。”每次春儿的继母都是这样一再恳求幸子后回去的。
当初浆洗店老板领着十五岁的春儿来恳求雇用她时，幸子见她长得眉眼清秀，惹人喜爱，就同意了，可是不到一个月，她就渐渐发现自己用了一个棘手的姑娘，也明白了她继母所说的“那个讨人嫌的丫头”绝不是什么谦虚的话。叫全家人最受不了的是这个少女的肮脏。虽说她被领来时已经看到她手脚又黑又脏，但不久才发现，这并不是由于她的境遇，而是懒惰的个性造成的，因为她特别讨厌洗澡和洗衣服。幸子为了改掉她的这种坏习惯，不知警告过她多少次，可是只要一不留神，她就故态复萌了。别的女佣干完一天的活儿都会泡澡，唯有她一到晚上就躺在女佣的屋子里，连睡衣也不换就睡着了。自己的衬衣衬裤都懒得洗，穿了许多天的脏衣服还满不在乎地穿在身上。为了让她讲卫生，必须有专人监督，剥去她的衣服，把她推进浴池，或者经常检查她的衣箱，翻出塞在里面的衬衣和内裙，看着她洗干净，比教育亲生女儿还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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