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在长安城外下马，与李叔诚并肩而行，说：“师弟，我要去找个人。你陪我去不？”
李叔诚已不再是昔时刚上山那小乞儿模样，俨然是名翩翩美少年，嘴角带笑，嗯了声，说：“师姐先办事？寻的什么人？”
初冬雾重，曲江池内满是残荷，芳华叹了口气，说：“寻我当年的恩人。”
“恩人？”李叔诚道。
芳华说：“跟我来吧。”
两人牵着马，前去宣平门外，过路时李叔诚遥望大明宫，沉吟不语。
“当年我小的时候。”芳华说话仍带着吴侬软语的尾音：“天下闹饥荒，曹叔叔在难民里救了我，把我送到扬州。”
李叔诚颔首，芳华又道：“曹叔叔上京办事，可惜就没有再回来了，我被卖到扬州勾栏……唉……”
李叔诚道：“这位曹叔叔是什么人？”
芳华说：“原本是在中书省，通事舍人王逸夫门下当差。”
两人抵达一条小巷，芳华前去叩门，李叔诚一直若有所思的模样，芳华说：“师弟在想何事？”
李叔诚摇了摇头，说：“长安城内有妖气。”
芳华抬头看了一眼，李叔诚又说：“师娘教过的，五体正气浩然，辟天风地云，你看皇城顶上，那涡云久久不散，可不是妖氛。”
“什么人啊，我家大人上朝去了。”
内里有人来开门，芳华忙道：“曹叔叔！”
一老头儿睁着昏花双眼，将芳华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惊叫道：“你可是珍儿！”
“就是李珍儿！”芳华尖叫道，上前紧紧抱着那老头，既哭又笑，片刻后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被曹老头让进家中奉茶谈事。
芳华一把鼻涕一把泪，在院中谈及往事，听得李叔诚耸动，芳华原是饥荒年孤女，二十二年前天下大乱，高祖李渊兵发太远，刘武周归降，百姓流离失所之时芳华举目无亲。曹老头给她一碗饭，将她托付予亲戚收养，独自入京。
无奈曹家的亲戚得病而死，原名李珍儿的她被卖入教坊，学习琴艺。
双方叙完往事后芳华取出一帖药，赠予曹老头，言道乃是仙山上清肝明目，延年益寿的珍草所炼，曹老头收了，李叔诚方谈起下山行善之事。
“老丈人。”李叔诚道：“长安这段时日有何变故么？我看皇宫顶上乌云密布，莫不是有妖？”
“嗨！”曹老头吹胡子瞪眼道：“哪来的妖！莫胡言乱语！那是波斯大师在皇城内作法。”
李叔诚微微蹙眉，问：“作什么法？”
曹老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叔诚道：“能进宫看看么？”
曹老头说：“皇宫岂是你想进就进的！”
李叔诚与芳华对视一眼，李叔诚若有所思，与芳华告退出来，去寻客栈落脚。
“此人可造。”吕晖缓缓点头。
“嗯。”许清云端起茶盏喝了口，说：“我先前便觉得叔诚是堪当大事的人，不过没想到名唤芳华的那姑娘也是有情有义，多年未曾谋面，还存着知恩图报的心思。”
吕晖拂袖变幻水镜，换到先前那廖谋的身上，此人已揭了皇榜进入皇宫，给李世民的嫔妃看病。
许清云蹙眉道：“但这人我就想不通了，他要做什么？”
水镜中景象显现出掖庭宫内景象，廖谋正在给一名嫔妃把脉，说：“才人此病乃是招了邪气，夜间梦多，我这处有一符，贴于庭柱上，七七四十九日后便好。”
帷幔中女子声娇弱无力，小声道：“感谢相公，若这病得痊，自当永生铭记相公大恩大德。”
廖谋道：“横竖无事，我这便住在宫中，待得夜半时看看有何异动。”
廖谋交予宫人的正是金乌派断金符，吕晖沉吟片刻，许清云拂袖转了水镜，回到李叔诚与芳华身上。
这两人正跟随长安城中一队龟兹人入客栈，换上龟兹衣服，许清云听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李叔诚正在想法子混进宫去，芳华便发现这队龟兹乐队，领队的名唤则罗那，带着三十余人前来中土大唐觐见天可汗李世民，要入宫吹打。
芳华心生一计，祭出遁土符，将其中一名琴师与搬乐鼓的小厮给变到千里之外的洛阳去，明日就要入宫吹奏，芳华便毛遂自荐，言道会琴，更自带小厮，上座弹了一曲，技压四座，临时冒充那失踪琴师，混进了龟兹乐坊。
“简直就是胡闹！”许清云哭笑不得道。
“有意思。”吕晖皮笑肉不笑，说：“走，进去看看。”
许清云收了物什，随吕晖前去皇宫，本想以风遁之术进去就算，吕晖却少年心性起了，说：“不妨，咱们也寻个由头入内大摇大摆走走。”
许清云心想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但吕晖既有兴致便由着他，夫妻二人于四门外走了一遭，见一突厥人押着货物，愁眉苦脸出来。
吕晖摇身一变，身穿胡人装束，上前道：“兄台可有何不顺心之事？”
突厥人吓了一跳，连说带比划，原是来长安贡香，无奈皇帝不接见，中间又有执事官层层盘剥，上好的香料唯有去东市贱卖了事。
许清云化身胡女，在一旁听着，吕晖道：“借兄台几枚琼脑香试试。”
突厥人开了盒子，吕晖得了那香，与许清云合计片刻，两人前去朱雀门处朝贡。
“你得变个模样。”许清云道：“只换衣袍不换里子，只怕徒弟们一眼就将你认出来了。”
吕晖想了想，念诵化形之咒，平地一阵风卷过，化身魁梧昆仑奴，目放精光，筋肉纠结，赤身赤脚，腰间围一金带裙，摇头晃脑，声若洪钟道：“现今如何？”
许清云哑然失笑，揽着翠袖原地一转，化作胡人少女，娇小玲珑，足若美玉，面如凝脂，额上戴一狐裘帽，妩媚地理了理狐尾，笑了笑。
胡人少女带着昆仑奴前往朱雀门，又是贡香，万国来朝，西域的贡品委实太多，侍卫便安排他们到偏殿内等候。
许清云笑吟吟地从袖中掏出那枚琼脑，吕晖施了个法，许清云将它涂在宫门口的木柱上，刹那香闻百里，整座大明宫为之震动。
“哪儿来的香味？”天子动容道。
“回禀陛下。”一官员躬身道：“今日有一突厥少女，带着一名昆仑奴前来贡香，如今正等在偏殿。”
李世民道：“着承乾去问，有何上好香料，一并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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