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签每次嘴贱完, 都等着看她的反应, 跟小学生似的。以前爹妈老嫌他不成熟不稳重, 程签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觉得不稳重也有不稳重的好。
不然哪儿能有这么厚脸皮？
瞧她这装模作样转移话题的样子, 多可爱。
江知妍把剥好的蟹腿放进碟子里，装模作样咳了声：“米饭好了，我去盛。”
避开敏感话题的态度娴熟又淡定, 可想而知这妮子拒绝过不少人了。
程签也不气馁。他喜欢这个人, 就想循序渐进、悠着劲儿慢慢来，瞧见她什么反应都觉得新鲜。他见过她最开始时板着脸一口一个“程先生”的样子，见过她生气时面无表情的样子，也见过她现在犹犹豫豫，进一步退一步都纠结的样子，自然也就更期待她将来撒娇、爱作的样子。
两情相悦也不是从见面当天就开始的, 追求一个人，感情输出的过程里，就已经藏着很多欢喜了。以前那些个被她三言两语劝退的追求者, 一定没见过她脱下白大褂、洗手作羹汤的一面。
程签不再逗她了, 开始好好吃饭。只要避开敏感话题, 两人聊天的气氛又重新自然起来。
“阿姨回B市了？”江知妍问他。
程签：“没，在桃花源那边过了几天果农瘾，今天刚回市里。”
江知妍了然。桃花源是城郊建的一个度假村, 落在一座面积挺大的山上, 山上土壤不肥, 种着的全是有观赏价值的果树，水果也不为产出，不怎么打农药化肥，长得个头小，专供游客摘着玩，摘完称斤带走，美名其曰“体验田园生活”。
春天夏天花团锦簇，秋天果子成熟，就是采摘季。江知妍上学时去过一回，漫山遍野都是灰头土脸摘果子的游客。圈池当鱼塘，大棚里摆餐桌做生态餐厅，哪怕到了漫山枯草的冬天，桃源村也能鼓捣出冰雕和灯展来，在国民刚刚奔小康的年代，人家就脱贫致富成了省先进。
如今十一月，大概是橘子柚子熟了。这年头的娱乐都挺返璞归真的。
关女士前几天还给程签同城速递了一箱橘子，半青半黄，勉强酸不掉牙，程签撑着笑盛赞了母上的劳动成果。一个穷山恶水的小山村能把自己的商业模式运营得这么成熟，程签都想找公司运营部做个商业模式深析了。
这顿饭吃得慢，几个菜都在微波炉里叮了一遍。到了黄金时段，电视剧又被清一水的偶像剧抢占了，男主披了张霸总皮，女主兢兢业业扮女强人，一集里边五分钟工作，五分钟虐渣，剩下半个钟头甜甜蜜蜜，演员观众皆大欢喜。
江知妍看得别扭，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提起正事：“这段时间挺感谢你的，尤其是专利，没有你，这个药可能真的要毁在我手里了。”
年初就敲定药方了，可大半年连临床数据都凑不齐，更别提药监报备了。中药创新一向很难，一没投资，二没人脉，科研经费分期给，一期一期少得可怜，很多研究拖着拖着就没结果了。
她话才开了个头，程签摆手：“别介，我今儿就想好好吃顿饭，咱别搞成感谢会了行么？”
江知妍笑笑，极难得地给他盛了碗汤。
“我今天看过你新一期的片子了，恢复得很好，架桥内堵塞值降到60%以下了。但是你头一次手术的支架附近，化瘀效果还是不明显，而且有轻微的炎症反应。”
“我跟介入科那边一个伯伯咨询了下，他觉得可能是存在金属支架排异反应。你头回就诊时说你家父亲这一支有家族遗传性的凝血障碍，可能是这个原因，支架损伤了血管内膜，有了炎症。你回了B市后得好好查查凝血，要真有这个问题就得考虑取支架了。”
程签听完：“我不回啊，这边做不了？”
江知妍顿了顿，以为他没听懂。
“我是说，你的自体动脉已经重建了，堵塞率降到临界值70%以下就没有危险了，也不痛不肿，对日常生活的影响很小。血栓是慢病，要长期注意调理和保健，现在的中药还得接着吃一段时间巩固，但药方基本不会再变了，我建议你回B市慢慢养病，毕竟你事业、生活圈子都在那边，一直耗在这边也不是个事儿。”
程签听愣了，愣愣笑了下：“这什么意思？”
江知妍没吭声，拿着剪子肢解了一只螃蟹，才往下说：“你B市那边有事的话，可以回去了。”
她甚至装出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最近听你电话挺多的，一直呆在这边耽误你事儿。”
程签有好一会儿都是懵的：“意思是……你不给我治了？要我回B市换个保健大夫？”
他没说话，江知妍也没再说，客厅里只剩电视剧的声音。
“哦，这不是感谢宴，是告别宴啊。”
程签慢腾腾放下筷子，他脸上的笑撑不住了，彻底卸了下来，干笑了声：“你也没提前说一声，我高高兴兴来的，这弄得多尴尬。”
她不说话，扒拉着米饭慢腾腾吃了两口。先前一直甜腻腻的偶像剧这会儿竟也应景地转了场悲情戏，BGM听得程签心里拔凉。
他表情暗下来，心里闷着一股火，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撞得他胸腔闷疼。他想问“江知妍你是没心么”，想问“我是多招你嫌，你要撵我走”，想问很多很多，都堵在嗓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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