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心》，记燕方姬之心也①。姬坛酒家②，不垆③。太原张生相而美之④，请聘⑤，许之。父母爱姬重离⑥，约生官而后出燕⑦，请馆生如赘⑧。生审得之⑨，曰：“何澹清静其愔嫕也⑩！”馆再月[1]，生归，姬装[12]，中黯不失仪[13]，生微之[14]，如恐父母笑己之难婿去也[15]。生益阴敬之[16]，曰：“是所谓性沉详而不烦者矣[17]。”生归一年，始再至馆。姬又中喜不失仪，如恐父母之笑己之狂婿来也[18]。迎之待之，饮食之，既姽婳而幽静[19]，如人非燕女，居非燕市。生日益得之敬之，曰：“嗟佳人之信修[20]，羌习礼而明诗者邪[21]！”馆几月，生又归。几月又来，装之迎之待之如初，而日加练[2]。生日图载姬归[23]，姬于是含然诺其不分[24]，喟扬音而哀叹[25]。盖姬亦知父母之重离姬，而又不好雅授生以计[26]，力困其父母而俱[27]，姬于是乎奈何其为心也[28]。生约归构装来载姬[29]，既期而愆之[30]，于是乎姬病。书告生，延医请治婢[31]。生为报书[32]，先以资往，期某日至，而又愆之。邮书者，生旧游一迂先生也[3]，误溢言[34]。姬家疑生，而迂先生日至姬家责报书[35]。姬家所亲一少年[36]，闯然而红鞋[37]。迂先生曰：“是矣！是矣！”盖迂先生不信姬之不生心于生之一年余不来也[38]，且燕之姬也[39]。而迂日甚，言日益繁。姬颇闻之[40]，病于是乎加剧，请死诸迂先生[41]，然中不无疑生其有言于迂先生也，不然，何其期之屡愆，而迂先生又生之好友而托之财者也[42]，而何其甚也？会生力至[43]，又得书曰：“三月某日发，某日当至。”力既发[4]，而生适又以他事发迟十日[45]。至某日，姬力疾为容[46]，备待生至如初，而生不至。姬父曰：“生不来矣。”姬心曰：“其来[47]。”母曰：“其不来耶！”姬心曰：“其来！”兄弟曰：“不来矣。”姬心曰：“其不来邪？”姬不合睫三日夜而革[48]，请移床[49]，日属其父兄接生卢沟桥[50]。父夕归曰：“不见也。”兄夕归曰：“不见也。”其母怜姬之必不能生而徒自苦也[51]，曰：“看渠真负汝不来矣[52]，何不引绝自方便也[53]？”姬于是闭目，喉间微句句而死[54]。死再日而生至，于是乎悼良会之永绝[5]，哀一逝而异乡。生当奈何其为方之为心也？先是，邦之人群噪生曰[56]：“是不可已乎[57]？何好色也！”道人曰[58]：“生恶能好色[59]？好色者，古人一荀奉倩耳[60]！‘所谓诚其意者[61]，如好好色[62]’，色何容易好也！”及闻姬死，而又群然庆曰：“生之幸也。”道人曰：“老生之常谈也[63]。何幸？”古人云：“死生亦大哉[64]！”而况乎待人为苦乐之死生也[65]？呜呼悲哉！生但好色，不再无色。方负生邪？生负方邪？既为之记，而三复“君思我兮然疑作[6]”，他人有心[67]，予忖度之[68]，系之以《方心》一篇。
方心方心，然疑沉吟[69]。沉吟然疑，方心奈何[70]？一解。
奈何奈何？南山暮雨[71]，北山朝霞。错骂老荡[72]，老荡恋家。错怨爱侬[73]，爱侬天涯。二解。
郎担名[74]，妾饮恨[75]。一恨爷娘拗[76]，不许女随倩[7]。二恨爷娘穷，无钱买妾命[78]。三解。
说起三恨来，有泪没处洒，有口没处写[79]。那里不生长[80]？生长北京家，教人当瘦马[81]。四解。
前日寄书人，是郎好朋友。为郎惜财帛[82]，为郎惜名头[83]。五解。
郎底名头善[84]，郎底钱帛攒[85]。侬魂上泰山[86]，也为郎知感[87]。六解。
今日来呀，烧香煮茶。茶老香灺[8]，风吹落花。明日来哩，强起梳洗。梳洗不办[89]，傀儡不起[90]。七解。
郎到逍遥[91]，有甚迟早！侬气一丝，床上悄悄[92]！八解。
自古皆有死[93]，也了红颜事[94]。九解。
只是涵胡绝[95]，不得分明诀[96]。十解。
郎若真有情，妾甘红尾生[97]。十一解。
郎若真相弃，妾作黛柱厉[98]。十二解。
弃我不弃我，死得胡涂杀[9]。谢爷谢娘闭两眼，传语女儿莫远嫁。十三解。
嫁近休嫌贫，嫁远休嫁山西人。山西之人，不知无心，不知有心？有心无术[10]，要心何益？千恨万恨，难向人说。妾是郎底，要谁撺掇[10]？十四解。
方心死，方心生。奈何方心？歌作新声[102]。新声新声，死于张生。有话告郎，郎不来听。妾命短促，郎不手戮[103]。既被郎误，岂非郎毒[104]？忆郎姓张，恨郎如谷[105]。十五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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