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吓得脸青色白,我揉着被扯疼的头皮,说道:“临时没带多余的饰物,你看看爹的房里有没有可以用的。”
她迟疑地看着我,默不作声。众人互看了几眼,都不敢动爹房内的东西。
我心下了然,环顾一周,瞟见左角立柜的抽屉上挂着娘从前用红绳编的碎花。模样普通的花式,细细簇簇开满许多,是娘最喜欢的茴香花。
满腹疑云顿起,我忙随便将头发一拢,遣散了她们。
不出所料,抽屉里果然装着娘临终时留给我的木匣子。表面上了黑漆,周身并无开口。
娘是在我七岁时去世的。她去世半年前离家出走过四月,回来时已身染重疾,拖了两个月便归天了。
临终时她与我说,让我长大了,拿着木匣子里的东西,去寻一个女子。爹当时在身边,替我接过木匣子,只道:“这木匣子我先收着。若那人真如你所说,我自会替茴儿寻来。”
至此之后,造访相府的风水术士,相士神婆便络绎不绝。
我将木匣子往袖口里一塞,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8
一顿早膳用得鸡飞狗跳。先是大娘三娘拉着我老泪纵横嘘寒问暖,后不知为何新来的丫鬟打翻了热粥,溅到四弟身上。四弟本在与我说话,粘稠热乎的米粥横空飞来,英俊脸蛋顷刻石化。三娘尖叫如鬼啸,一家人纷纷吓落碗筷。丫鬟下人惊慌失措,忙里忙外又撞翻三尺高的古董花瓶。满地碎瓷片让人无处落脚。大娘怨声连连,大哥安慰着扶她出去。二哥愤然命人收拾残局,倒是爹一人感慨不已:“唉,相府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我即刻汗颜,忽然意识到多年来爹对我的纵容,也许并不是因为宠爱,而是在我胡作非为种种行径下,看到了自己在朝为官被遏制的顽劣本性。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了几天。暮春的雨渐渐停了,天气晴好,鸟语花香。西苑更是静谧宜人,丽景烛春余,清阴澄夏首。
我把玩着造得□□无缝的木匣子,又一次忍住将它砸在地上的冲动。筷子在旁劝道:“小姐算了吧,不如直接去问老爷。”
我道:“不行,爹把它藏了这些年,压根就不想让我知道。若去问他,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这辈子我跟小匣子都无缘了。”
毛球在我身旁跳来跳去,叫了几声以示赞同。
筷子望了毛球一眼,哀叹一声。我嘻嘻笑了笑,赞许地看着毛球。此狗颇为得意,甩了甩浑身狗毛,耀武扬威地从筷子面前路过,蹿进我怀里。
我拍了拍它的头,笑道:“这几天你老大要来。”
毛球浑身一僵,顿时打了个激灵。
这毛球便是我十三岁落水后,念真送的小狗。
江湖说书先生中总有几处段子屡见不鲜,比如大难不死的官家小姐少爷,总能在危在旦夕之时,遇上一位世外高人。保住性命之后,还可得高人以神物相赠,或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或是一窜辟邪招福的护身手链。念真老道倒好,我病情微有起色时,弄了条灰不溜秋的小狗来,说是死物不如活物能防身御敌。
小时候的毛球长得极丑,八字眉,眼睛老睁不开,嘴巴一条线跟裂缝似的,整张脸就能瞧见圆圆一个黑鼻子,老远看着像只小怪物。最开始,我一直叫它“小怪”。后来青桃说这么叫下去,不丑的狗都被我叫丑了。
那个时候,毛球跟着我窜前窜后差不多半年。起初觉着它挺讨厌,后来它帮我吓跑一条毒蛇,踩死一只蟑螂,成为西苑动物霸主后,我对它的印象大有改观:这狗虽丑,但深谙人心。
毛球喜欢在午后晒太阳,身子蜷成一团缩在冬暖阁门口,远远看去像毛茸茸的线团。
我想了想道:“就叫毛球吧”。我这边刚起好名儿,那边毛球就汪汪叫了两声,摇着尾巴朝我跑过来,匐在我脚边,老睁不开的眼睛笑成月牙状也挺可爱。我吓了一跳,说:“小怪你喜欢毛球这名字?”毛球又兴奋叫了两声,绕着我小跑三圈,拼命摇尾巴。至此与我亲密无间。
春日迟迟,午后倦人,我将木匣子递给毛球瞅了两瞅,道:“说起来你也是条奇狗。你看看这木匣子有什么异样?”
毛球仔细端详一番,呀呀低吟了会儿,作势要咬。我忙拿开木匣子,拍它的头,“我娘会术法,你也不怕伤着。”
正说着,脑中灵光乍现,“说起来,念真老道和李辰檐像是也修过术法。不若问问?”
“姐——”我转头一看,修泽神色犹疑地立在石桥边。抱起毛球迎了上去,我打量他一番,笑道,“男大十八变,我家修泽出落得越发英俊了。”
“姐……”修泽无奈笑了笑,伸手揉揉毛球的头。
毛球有一个特点让我颇为恼火,它虽是公狗,但见到英俊公子,格外殷勤听话。这会儿它哼唧两声,满脸堆笑地往我怀里缩,跟害臊的大姑娘似的。
我看得脑门涨疼,喝道:“老实点!”
修泽笑笑:“念真道长来了,姐不带毛球去看看?”
我愕然道:“那李辰檐也回来了?”
修泽怔了怔,随即笑道:“李公子前些日子对姐颇为费心,姐应当亲自感谢才对。”
我愣住,照顾倒是真的,据青桃所说,他边照顾边说我是怪物。我嗫嚅道:“也不知该去感谢还是寻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