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如秋水长天——舞月殇（四）
六月初六，因征伐南越而迟滞至今的三年选秀终是按部就班的开始操办。此时的季节，正是处处花红柳绿，然阖宫上下都忙的不可开交，满朝大臣及各宫妃嫔都卯足了劲，12分精神地四处张罗打听，生怕一个疏忽便错失了先机。朕倒是乐得自在，难得清闲。
晨起打发小德子出宫办差，不过半日工夫，朕方用过午膳，他便已回宫。
“万岁爷，您要的东西给您置办来了。”
“拿进来让朕瞧瞧。”
“是。”
他略侧过身子，轻击两下手掌，几名内侍抬着一件硕大的物什进得殿来。掀开罩着的赭红色锦绒，那鎏金蟠螭纹黄铜兽笼里，一只通体雪白的貂儿忽闪着乌溜溜的眼珠，好奇的打量着众人，粉色的小鼻尖一耸一耸，似乎在辨别着面前这一众人等的气味。它倒也不认生，撒着欢地在笼里上蹿下跳，一刻都不闲着。
呵~这小东西！
“皇上，这叫雪貂，是貂儿里最为名贵的。这一只浑身雪白，一根杂色毛发都没有，更是极为难得，平日里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必是皇上福泽天下，奴才今儿个才能寻到。”见朕似是喜欢这貂儿，小德子忙在一旁邀功献媚。
斜睨了他一眼，这奴才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小德子——”
“奴才在。”
“今儿这差事办的不错，雪貂就交由你来照看，下去领赏吧。”
“奴才谢皇上赏赐，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忙不迭地叩头谢恩，喜滋滋的带着那几名内侍退了下去。
正自逗弄着雪貂儿，帘外传来顺公公的声音：“皇上，淑妃娘娘求见。”
淑妃？她素来极少到昭阳宫见朕，莫非有什么事？
“宣。”
随着殿帘轻启，淑妃款步姗姗而来，一袭水绿色的衣裙，越发衬得她羸弱消瘦。
“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
她盈盈起身，静立一旁。
“蕊儿，这会子工夫，怎的不在宫中歇息，可用过午膳？”
“谢皇上关心！臣妾今日来，是有要事要禀告皇上。”
“哦？蕊儿但说无妨。”
她看了看伺立在身后的袭茹，欲言又止。
原是碍着这些个。也不回头，只一挥手，示意袭茹等人退下。
“好了，蕊儿，现在只有朕与你二人，勿须有所顾忌。说吧，何事急着见朕？”
“皇上，臣妾有罪！”
她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的磕在青砖上，哽咽泪下。
“蕊儿，你这是为何？”朕不禁皱了眉头，不解地凝着眼前之人，心下疑惑丛生。
“皇上容禀！前年的拜月大典，推落宸妃的致她小产的，其实不是珍妃妹妹，而是臣妾。当时，臣妾同珍妃一道，位于宸妃身后。快登至朱雀台顶时，似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脚步不稳。眼看要摔倒，便想拉住身边之人。心急之下未看清拉的是谁，不料想竟使宸妃失足坠下台阶。皇上，臣妾不是有心要推宸妃的，更不想害珍妃妹妹，请皇上明察！”声声饮泣，却如锥刺朕心。
一惊再惊！朕绝料想不到，淑妃要跟朕禀奏的是当年那场宫变。
“淑妃，为何你当年不说？而今说来又有何用，时隔数载，一切都已成定数！”沉默良久终是启唇，却顿感语意艰涩。
“臣妾自知罪孽深重。当年为求自保，奕鸣又尚且年幼，臣妾若被废入冷宫，恐会累及奕鸣前程。一念之差，才铸成大错。两年来，臣妾一直活在内疚之中，夜夜无法安睡。上个月听闻繁逝宫走水，幸得珍妃妹妹安然无恙，不然臣妾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这月余臣妾更是深受良心谴责，痛苦不堪。臣妾不想珍妃妹妹再有意外，若能还珍妃妹妹清白，重出冷宫，臣妾任凭皇上处置，绝无怨言！”她抬起臻首，泪光莹莹却透出神色毅然，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蕊儿啊蕊儿，你昔日与珍妃交情甚好，只道是她替你背下这冤屈，你惴惴不安有愧于心。你可知，朕乃天子，一言九鼎，此事岂是你一己之力可以扭转乾坤？你又岂知人心善恶？有心之人何其多，当日之事远非你错步失仪这么简单。况且以珍妃之脾性，她若出得冷宫，焉得会放过你？你终是太过纯善。
然，个中关系错综复杂，朕无法对你言明。只得硬起了心肠，冷冷的说道：
“淑妃，你一向知书达理，淡泊名利，从不行那权谋之事，朕亦敬重于你。怎知你也贪慕这虚荣，把礼义廉耻都抛诸脑后，枉费朕尊你为妃。如今念在奕鸣的份上，朕不要你的命，你且下去吧。以后无谕不得觐见；除每日定省之外，不得擅出衡冷宫，闭门思过以赎尔之罪。今日之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否则定斩不饶。”说罢，袍袖一挥，背过身去，不再望向她。
“臣妾…遵旨。”她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起身退出殿外。从玄窗中望去，她步履蹒跚，瘦削的背影不堪风摧。
蕊儿，朕希望能以此，换得你些许安稳。为了奕鸣，朕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自古无情帝王家，蕊儿，你，莫要怪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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