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如秋水长天——舞月殇(八)
眼前的女子低垂着眼眸,星月皓齿间一字一字清晰分明:
“皇上,奴婢是您的御前宫女。”
哦?是介意宫女这个身份?手臂轻抬,一指那案上的络子,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成为如意的拥有者。”
她顿时一滞,下意识的往后避了避,“奴婢仅愿是御前宫女。”
这回是朕苦笑了,
“做朕的后妃这么让你避之不及?”
“如果您想听假话,奴婢会说,是奴婢卑贱,不敢祈望。如果您想听真话,则是,宫女若得了恩旨,年满二十五岁即可出宫。”
“你想出宫?”
“正如您所说,奴婢进宫是为了父亲的仕途,而早在奴婢进宫的路上,父亲就不在了,奴婢不能尽孝慈前,那么,待到出宫那日,能于父亲坟上再尽孝道,是仅余的心愿。”
“宫外你已无家,若得了恩旨出得宫,你又何以为生,更逞论坟前尽孝。你所谓的真话,不过是欺君之言!罪,当诛!”竟然用这种蠢话来诳朕,墨瞳,你糊弄人的本事还差点。
“奴婢忤逆皇上,但,皇上却仍不会赐奴婢一死,个中原因,皇上明白,奴婢也明白。”她蓦地跪下,“奴婢是墨瞳,不是蓁儿,更不愿做蓁儿的替身,所以,请皇上,放了奴婢。”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你以为,朕一直把你当作她么?可是你不知道,纵然为君,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己所愿。
阖上眼,暗自长叹,复而睁开,看向她。
“朕一统三国又如何,最后,还是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留不住,也不能留!”
朕不会勉强你,既然你执意要出宫,那么,朕会替你妥善安排,也算,不枉你御前伺候朕的这几日。
晚膳后,免了翻牌,只在书房批阅奏折。
殿外传来通传:
“景王求见!”
搁下紫毫淡淡一笑,景王,朕的好弟弟,朕知道,你今日一定会来。
“宣。”
“皇上,微臣今晚面圣,实是恳请皇上,容微臣暂免朝一月,以便能陪王妃的灵枢回济明家乡。”
“皇弟果然是重情之人。如今王妃虽殁了,你为周朝唯一的近支王爷,理应续娶,方为皇族根本,也好慰你母妃在宫中的孤寂。”
“皇上恕罪,微臣愿全心助皇上一统山河,再无心于儿女情事。”
此话说来,想必朝中无人会信吧,玄景。眼光掠过书案旁的墨瞳,心念忽起。
“皇弟何出此言?想必你是嫌弃澹台姮为降臣之女,那么,朕再给你一个选择,朕以天子之尊,命你纳——她为侧妃!”袍袖一挥,直指墨瞳。
“她?——”
是的,就是她,你亲自送到朕身边的棋子,朕若将她送还于你,你当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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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朕下朝后,照例去御书房批阅奏章。
“茶。”依旧头也不抬,一旁即有茶盅递上。
接过来抿了一口,蓦的发觉,伺候一旁的女子身上并没有熟悉的那似麝非兰的香气。转头一看,怎么是袭茹?朕不是早有旨意,御书房只允墨瞳随伺么?
“今日怎么是你伺候?墨瞳呢?”
她沉吟了一下,似在犹豫着什么,然后回道:“皇上,墨瞳今日恐不能当值。”
“哦?为何?”
“皇上,您昨日要景王纳墨瞳为侧妃,景王未答应,您便说要把墨瞳赐给摄政王为妃。墨瞳下值后,就……”
“就怎么了?”袭茹的态度让朕不由得有一丝紧张,朕倒是疏忽了,那丫头性子清高孤傲,朕昨日只一心要试探景王,却没顾上那丫头。
“墨瞳她——割腕自杀了。”
“什么??!!自杀??”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执拗呢?
“那她现在如何?人在哪里?为何不禀报于朕??”
“回皇上话,奴婢昨晚已传了医女包扎,她现下已无性命之忧,奴婢安排云纱照顾着她。奴婢想,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对皇上对景王和摄政王,都无益,只会徒增是非。所以没有向皇上禀告,请皇上赎罪。”
傻丫头,朕要真打算把你赐予摄政王,一早就答应王父了,哪里会轮到景王?你怎么就做下这等蠢事呢?
匆匆赶到她的厢房,见那昨日还粉若烟霞的小脸现在已是惨白,一头墨发披散着,面无人色、气若游丝。心下狠狠一疼,墨瞳,你这是在做什么?想剜了朕的心么?
朕说过,朕不打算再放开你,你竟敢擅做主张想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么?朕不允!!!
一手掀开覆着她的棉被,欲要查看她的伤势。却见她手中拽着一张纸片。取过展开,是一首诗:
去去复去去,凄恻门前路。
行行重行行,辗转犹含情。
悲哉两决绝,从此终天别。
别鹤空徘徊,谁念鸣声哀!
朕时常命墨瞳吟诗,却并不限制,随她选她喜欢的,偶尔她也会即兴赋上几首。可这哀怨悲悯,并不是墨瞳的文风。细细一看,笔迹也与墨瞳的有异,像是被人模仿。若不是朕熟识墨瞳笔迹,怕也要被蒙混过去。
难道,这一切是他人所为?
“袭茹,墨瞳手腕处的伤口,是深是浅?是何利刃所划?”
“回皇上,据医女所说,墨瞳的伤口是匕首所致,伤口颇深。但奴婢找遍了整个厢房,也未找到凶器。”
匕首?难道是景王?
很好,赢玄景,你果然够狠!用墨瞳的死来逼朕,还弄了这酸死人的破诗来混淆众人,以为她是思慕于朕,心愿不成,便自行了断。这就是你对死局之弃子的处置么?
也罢,就让众人这么以为吧。
“袭茹,传太医。吩咐下去,将墨瞳安置于泰然殿养伤。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
俯身,轻轻抱起那苍白的小人儿,任那一众人等各自闪烁着或惊讶或诡异的目光,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大步向外行去。
墨瞳,你可知,天下之大,除了朕的身边,已再无你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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