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知错。”
赵婉儿顺从地俯下身子，泪流满面，充满悔意。
先不管有没有错，认了再说，能屈能伸，方为好汉。
长长地叹了口气，杜玉涵不顾自己的千金之躯，蹲下身来，双手捧起赵婉儿的脸，眼里泪光点点，她怜惜道：“你人小，也不懂事，被人骗了，现在又弄得人尽皆知，即便我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
赵婉儿不了解情况，只能用一双泪眼对着杜玉涵，以不变应万变。
院子里的人听了杜玉涵的话，神色不一。可都免不了有对杜玉涵的尊崇和对赵婉儿的厌恶。
料定赵婉儿不敢开口，杜玉涵从容地放开捧着赵婉儿脸的手。如果不是她小心地把手往裙子上蹭了蹭，赵婉儿还真信了她是个菩萨心肠。
“现在你名声也坏了，待府里想必是不好过。”杜玉涵做出思索状，神色万分为难，后来才做出认命的样子，说道：“也罢，谁叫你是我院里的丫鬟。你犯事了，年纪又小，全当我没教管好你。以后你就调我身边伺候吧。”
听着杜玉涵的话，赵婉儿刚想顺势谢恩，那知张嬷嬷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这怎么使得！”
她焦急出声，“这种杂役，打发出去就好，那还能放到小姐身边，这不是，这不是。”张嬷嬷欲言又止，最后心一横，“这不是自己往苍蝇堆里凑吗！”
“张嬷嬷慎言。”杜玉涵横了一眼自己的奶嬷嬷，“我意已决，休再多言。小婉如今的情况，除了待我身边，实在没有别的去处。以后她还是作为侍女陪我出嫁吧，当是我对自己未能教管好下人的惩罚。”杜玉涵说得大义凛然，颇有些罪己的意思。
张嬷嬷还想说什么，最后嘴唇微动，还是将一切吞进了喉咙里。
罢了，谁叫自家小姐心善呢。她又恶狠狠地瞪了眼趴在地上的赵婉儿，以后自己可得把这浪货看紧了，免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自家小姐。
经此一事，杜玉涵在杜家下人里的形象再一次拔高。
有那个主子愿意搭上自己帮助一个犯了错的下人呢？也只有杜尚书家的玉涵小姐了。
口口相传，虽说杜玉涵下了命令让众人不要往外说，可人的八卦欲如何能控制。越到后面，越有人知道，杜家有个心地善良的小姐。
有些世家主母知道了，只觉这杜家小姐人不错，可过于心软，可有些主母却对她兴趣大起——毕竟她们也不一定需要一个多有手段的儿媳。心软，代表着能被拿捏住，这样杜玉涵可再适合她们家不过了。
且说赵婉儿。在杜玉涵安排好她未来的去向后，作为她犯事的惩罚，她又被罚在院里跪了四个时辰，一直从午间跪到了夜幕深沉，期间滴米未进。
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她没昏过去，可也实在拿不出心思接受记忆。被罚期间，院里人来人往，皆对赵婉儿指指点点，有一两个不知道赵婉儿的，还被同伴细细介绍了一番。
这样一看，即便赵婉儿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越发觉得杜玉涵有鬼。
既然已经决定把赵婉儿放在身边，那她犯了事在哪里惩罚不是惩罚？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下惩罚？一边说赵婉儿的事人尽皆知，她想帮而无能为力，一边又把赵婉儿的事扩得更大，到底是何居心？
月上中天，赵婉儿还跪在院里。
她不是不知道时间够了，只是身上实在没力气了。况且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住哪里，也没人来带带她。
夜深了，院里早就没人来，各个主子的院子都落了锁。赵婉儿有些狼狈地迈着疲软的脚步走到了白天杜玉涵站的那棵树下，借力靠着。
如潮水般的记忆走马灯一样从赵婉儿识海里闪过，一幕一幕，从记事到死亡。
赵婉儿脸上有了厌恶之色——这人活得太过憋屈，实在让她不喜。
小婉，本名赵小碗。普通平民出生，作为家里的长女，却不得父母喜爱。父亲希望她作为女儿吃少点，起了个名字叫小碗。
六岁家乡大旱，被卖进杜府，成了杜玉涵院里一个洒扫丫头，战战兢兢地长到了十三岁。
十三岁，为了给自己过个生辰，偷偷躲了个懒，好死不死地碰上杜家小姐和在杜府借住的表少爷偷情，被当场抓住。
在杜玉涵的安排下，被迫坏了名声，成了勾引人的破鞋。后又被杜玉涵控制在身边，陪同出嫁。
杜玉涵新婚之夜，代替杜玉涵伺候了醉酒的楼小侯爷，献出自己的处子之身。
喝了避子汤，不知怎么的没起作用，怀上了。杜玉涵成功出嫁，再也用不上她，借此打杀了赵小碗。
赵小碗死在楼小侯爷进院子的那一刻，眼睛正对着迈步进来的楼小侯爷。
楼小侯爷穿着月白长袍，腰间佩玉，面如冠玉，却带着吊儿郎当的笑意，耀眼得像一束光。
而她穿着劣质的衣料，趴在长条凳子上，屁股、腰部一片血肉模糊，身下源源不断地往下流血。那是小侯爷的孩子，不过他不会知道，他有个孩子在这一刻没了。
赵小碗从楼小侯爷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怜悯。她有些想哭，她只活了十四岁，除了这丝怜悯，她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临死前想到了那个晚上，她突然有些不清不楚的希冀，如果，如果楼小侯爷知道自己呢？如果他知道自己呢……
“大概会纳了你吧。”
赵婉儿自言自语道。
她看着月光下的院子。湖泊泛着银色的光，夜晚的风吹过，波光粼粼，一闪一闪的，尤其好看。
这是赵小碗被浸猪笼的湖，真的好看极了。赵婉儿勾起唇，眼睛远眺。院里黑黑的，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走回湖边，赵婉儿的手触到夜里有些凉意的湖水。总有一天会有另一个人在湖里挣扎。她的手臂会拍起水花，水花会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芒，她的身子会因无力而逐渐下沉，从腰到肩，到唇，到鼻子，最后没过她的头顶。赵婉儿闭上了眼，那一定是很精彩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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